崔少言一动不动裹被窝里,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洗漱声。
他不大清楚自己怎么会说那种话,只知道当想到付靳不再管他,崔少言心里就突然有种慌乱感。
这种感觉类似卷子抄到一半被收走了,但又远远不仅于此。
觉得不踏实,极其烦躁。
付靳推门出来,崔少言已经盯着手机里的一条段子定了好半晌。
“脚还疼不疼?”付靳脸上还挂着点儿水,带进房间一股牙膏的薄荷味儿。
“就那样吧。”崔少言说,“你怎么洗这么…”
付靳径直走了过来,从底部掀开崔少言的被子,“我看看。”
“哎你手好冰!”崔少言猝不及防被稳住右腿,“有什么好看的,我都好差不多了。”
“听话,你再乱动我又要生气了。”付靳轻轻扶住他脚踝。
崔少言即刻不动了,不大爽快地坐起来,和付靳对上视线。
“我以前就想问了,你眼睛怎么颜色这么浅?”崔少言问。
“我外婆是外国人。”付靳用恰好的力度给他轻轻按摩。
不是很疼,反倒是有点儿痒,让崔少言想把脚抽回来。
“这是你们中年人里流行的玩笑话吗?”崔少言盯着对方的垂下的眼睫。
挺长的,洗过还沾了水,有点儿毛绒绒的感觉,跟付靳本身的年龄极不相衬。
“我说真的。”付靳显然没想继续这个话题,说:“你这条腿遭殃好几次了,以前受过比较重的伤吗?”
“好像没把,就初中校运会拉伤了一次,从那以后这个位置就挺经常受伤的。”崔少言说。
“最初拉伤的时候没好好治吗?旧患累积新伤,等你上年纪就不好办了。”付靳皱眉。
“老了的事儿,等老了再说。”崔少言干脆重新往床上一倒,“想这么久远干什么,以后的我又打不到现在的我,让以后的我自己后悔去。”
付靳手下一顿,没忍住就笑了,“我倒想看看你以后怎么过日子,成天这儿毛病那儿疼的。”
“也没…”崔少言反驳到一半,觉得付靳说的是实话,便说:“大不了拄个拐儿,然后打车让你给我看看。”
付靳没接着聊下去,松开崔少言被按得有点儿发红的脚踝,起身:“等回去以后,我再想办法给你根治一下。”
崔少言只觉得脚踝处热热的,重新裹进被子里改成趴,忽然想起问:“付靳,你以后会到别的地方当医生吗?”
先前付合欢和付育新吵架,就提到付靳是从某个很牛逼的医科大毕业的。出岛打破伤风的时候,遇到付靳的以前同学像也很崇拜他,估计当年付靳在学校应该算个学神。
但医生这种职业,学历只能说是极小的一部分,临床经验才是构成医生资质的重点。
崔少言不懂行,也不清楚付靳待在岛上当个小中医,平时就给付育新打打下手煎药送药,到底算不算屈才。
“在岛上不好吗,医生可不是轻松职业。”付靳隔了会儿才说。
“可你看上去不像会怕辛苦怕累的人。”崔少言划着朋友圈里的照片,“其实,我小时候没少去医院,见过很多医生,有中医有西医。就我觉得吧,你比我遇到的大多数医生都要好。”
付靳愣了愣,笑道:“不同医生有各自专攻的领域,基本不存在谁比谁好这种说法。”
“哎我不是那意思!”崔少言将枕头往自己脑袋上一扣,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词穷的时候。
连夸个人都夸不好。
“那是什么?”付靳忽然来了兴致。
“就是…我忘了。”崔少言埋在枕头底下,闷声道:“困了,熄灯睡觉吧。”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付靳作为一名医生的好,总之就是很好。
给人特别踏实安全的感觉,这点他清楚,但他不想说,总觉得说出来特别奇怪。
“嗯,晚安。”付靳说完将灯熄灭,房间落入一片黑暗。
===================
半决赛过后,整个赛事便变得格外明朗。
没进决赛的队伍都各自回学校上课,决赛中体校对上了同样以搞体育特长闻名的三中,双方实力都很强。
崔少言被勒令腿伤没好不准上场,整场比赛负责坐在替补席给他们当军师。
他向来眼力不错,每次休息下来便给大家点儿建议。
“对方3号弹跳力很强,喜欢抢篮板,我们这边投篮后坚决不能松懈,要专门找个人盯他。”崔少言说,“对方7号会给他打配合,一旦抢篮成功,7号会在三秒区外蹲守,他跑得很快,能带一波快速反击。然后是11号…”
付靳坐后边听着,感觉这种时候的崔少言像换了个人。
头脑格外清晰冷静,语气很自信,还有种压得很深的傲气。
最后一节比赛打响,双方队员再度走上球场,目前三中领先,双方比分仅两分之差。
陈子康掌握控球权,越过中线将球传给三分线附近的姜巍,姜巍接过球便没有迟疑,快速起跳——
对方3号果然已经到达篮下,杨国涛这时如一幢高耸的巨墙出现在3号面前。
连同另一边准备补篮的队员以及对方队员,数人几乎同时起跳,目光紧紧凝视那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