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怎么了?”
裘百湖舒了口气:“我身上可能还有血兽的黑血,你别离我太近。”
俞星城皱起眉头,打量着他,忽然冲过去一把逮住他的手腕,拽他进了隔间,压低声音急道:“你受伤了?!不,你如果被血兽所伤,现在就应该已经变异了——可……”
隔间里昏暗无灯,裘百湖一愣:“什么?……没有,我没受伤!”
俞星城觉得他说话态度跟平时不太一样,她急起来:“你以为我傻吗?明明你黑衣上的血迹都没擦干净,你却着急的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衣,是不是要遮挡衣服的破口!你让我看看!难道说你马上就要变异了?!”
裘百湖死倔,抬手躲避,但他的左手似乎抬不起来:“我都说了没有,你怎么说话这么武断。我真要是受伤了,就变成血兽了啊。”
俞星城爆发出她以前从来不会有的音量:“裘百湖!!你不能瞒我!”
裘百湖呆住了,他看着俞星城慢慢蓄出泪水的眼,放下了手。俞星城拽掉了他外衣的一只袖子,只看到裘百湖左手手臂衣袖上破了个大口子,上臂处一整块肉被剐掉,在肩膀处似乎还有一道伤口,好像是他割断了自己的灵脉。而且他还用一截布条紧紧勒住了自己的上臂。
而在那块被剐掉肉的伤口附近,隐隐能看到一些黑灰色兽毛长出来的痕迹,他的左臂也青筋暴起,似乎已经有了略微的变异,但已经停住了。
裘百湖:“其实就是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破皮划伤,是我太着急杀死那只血兽,不小心被它的爪子蹭到了。”
划伤,对裘百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伤口,他浑身上下交错的伤口里,能差点要他命的就有好多处。
但……就因为这道小小的伤口,他会感染血兽病啊……
裘百湖努力让口气松快些:“我反应够快吧。我猜跟灵力和血液有关,就先把那块肉剐掉,然后切断了灵脉,又绑住止血。其实,当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千万别在大家面前变成怪物,别伤了他们……”
俞星城低垂着头。
裘百湖背靠着墙,低声道:“我本来给自己披一件衣服,就打算尽快离开船上,如果让我变成血兽,那就混到岸上的那堆怪物里,到时候不论是被你杀死,还是被那些圣训者杀死,你都不会知道,不会伤心。可我、我还是变得优柔寡断了。我看到你蹲在栏杆边流泪,就只是想来跟你告个别,说两句话,给你擦一下眼泪。”
他声音轻的像是平日里从烟斗中飞出的烟雾:“可我忘了,你那么敏锐。”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啜泣。
裘百湖一愣,连忙故作得意道:“哎,我可是亲手杀了那个灰白色毛发的血兽啊,把刀插进了它眼眶——”他说着,低下了头,声音一下子断了。
俞星城因多番变故而脏污的纤细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像个对要离家的父亲依依不舍的小孩。
她的眼泪滴在了手背上。一个两个圆形小水洼。
裘百湖见过她冷笑怒骂,见过她装作柔弱,见过她坚决不移……可就是她最早使用谙雷不当生生烧焦了手指;就算是万国博览会前与群妖的年夜饭;也没见过她发出啜泣声。
裘百湖跟她怼来怼去太久了,他一瞬间头皮发麻,抬起双手,连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俞星城低垂着头,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裘百湖僵住了,他两只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他怕自己感染俞星城,想要推开她。
却看到俞星城抬起一只手,抓住他右手,将他右手按在了她发顶上。
裘百湖缓缓动手,摸了摸她头发。
二人无言。
只有她努力压制却又压制不住的低声哭泣。
他半晌笑道:“哎,孤家寡人一个,有个小丫头给我掉眼泪,也算不错。”
俞星城没有回答,哭声咽住。
裘百湖道:“……小丫头,我还是要下船的。”
俞星城紧紧抓住他衣襟,猛地抬起头来:“我不许你离开!”
她不是小女孩的撒娇或无理取闹,而是咬牙切齿,仿佛要与天作对般,硬声道:“我要找到操控这些白毛怪物的人!他们一定会有办法——你的变异应该已经停住了,至少短时间你不危险,你没资格要求离开船上!”
俞星城眼中仿佛水火交融,日月同汇,怒火、悲痛、意志与不屈混合,她离开了裘百湖的怀抱,手指点着他肩膀:“在我还紧缺战斗力的时候,你不能弃我不顾。”
裘百湖被她的神情震慑,半晌缓过神来,露出轻笑:“丫头,你官职不在我之上。你不能命令我。”
俞星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抓住他衣袖,将他手臂藏回袖口中,冷声道:“我现在就去找燕王殿下,请他临时任命我为主卿。从三品的官职,我命令不了你?!”
裘百湖愣住:“不是,你等等——”
说着她一下推开门,拽着裘百湖快步走出隔间,一边下楼梯,一边问船员:“殿下在哪里!”
船员正是在找她:“殿下在您的房间了,正说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言语间,俞星城听到一声诡异的鸣叫,她转过头去,看到黑色蛟龙双爪踏在水中,将“羔羊”从海水中抓起。“羊羔”胸口的肋骨被撕开,心脏捏碎挂在外面,再加上它半个脑袋都已经被削没,显然已经成了炽寰手中的战利品。
而“麋鹿”隐隐后退,鸣叫一声,面露犹豫之色,俞星城眨眼之间,它竟然消失了——
难道它发现今夜陷入不利?是不是貔貅在皇宫附近,也杀死了敌人?
炽寰仰头龙吟一声,似怒火似痛快,他身上显然多处受伤,但他混不在乎,俞星城心里暗暗叫好,遥遥默念:“不必恋战,尽快回来。”
炽寰似乎接收到她的心意,在空中如泄愤般撕扯着白毛怪物破碎的躯体,而后一团黑雾乍起,白毛怪物躯体落入水中,他也在夜空中隐匿了身形。
裘百湖喃喃道:“……不愧是它。当年鲸鹏能伤了它,也确实是因为它灵核被挖,兵器被夺吧……”
俞星城不给裘百湖说话的机会,拽着他一路快走至自己的房间门前,推开了门。
小燕王撑着胳膊坐在俞星城的书桌旁,屋内昏暗,他甚至没有点烟,只是呆坐着。俞星城把裘百湖推进屋,裘百湖站在房间角落里,俞星城摸出蜡烛,点燃了手边的油灯。
油灯已经有些缺煤油了,灯火只有豆大一点,昏暗摇晃,小燕王低垂着头,半晌道:“……对不起,是我……”
俞星城将油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按住小燕王的额头,逼他抬起头来,小燕王神态有些狼狈躲避,俞星城轻声道:“刚刚给你自暴自弃的时间还不够吗?不要在我面前再说这种话了。殿下,你如果不能振作,就滚蛋,滚到下层的舱室里找个小房间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