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虽然是个颇有人情味的假笑脸的可爱神明,但印度教对于排除异己的手段一直很残酷,他是第一个出手的人也不让人吃惊。
圣父雪白的须发在空中狂舞,他身上的西装裹着他过于瘦弱年迈的身体,他却在狂笑。
他狂笑后剧烈的咳嗽起来,高空中的低温使他开始发抖,他声音在空旷的罗马城上空,如同巴特农神庙地板上一只小小铃虫的振翅,却传达到了所有人耳中:“我这是已经上了绞刑架吗?哦,几百年来,巴黎、伦敦与你们脚下的罗马广场,竖起过太多的绞刑架与火刑架,可不像你们这些神的消亡,人类的死亡,反而可以让他永垂不朽!”
群神之间虽能沟通,却无一人与他作答,圣父的目光却如炬,扫视过每一位神所在的位置。那右眼的眼皮上有着少年时候做工留下的疤痕,左眼因为一些幼年的疾病已经无法视物,却带着一枚染色玻璃的单片眼镜用以遮蔽。
“我的发家史与你们一样罪恶,我的手与你们当年一样沾满血腥,我只是复制了你们的历程,却不能成为神吗?!月神屠戮了这里如此之久,每一个人到达,而当我来到这里,你们却纷纷现身!到底这罗马城的惨剧,是谁造成的?”
他的目光中那种挑衅、狂妄与不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与野心。那种发誓要挑战怒骂神明、到绞刑的绳即将勒紧也要挣扎的神态,让那些用他听不见的语言私下讨论的群神,也渐渐歇了声音。
这种目光,必定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多次。
布鲁诺在深夜点灯熬油,于教会最严苛的时代写下了“宗教便是人类的脓疮”这样的话语时;哥伦布即将返航前坚持最后的航行,直到在深夜两点半看到视野尽头的大陆时;当愤怒的市民的推出大炮到巴士底,高呼向六百年历史的监狱开炮时。
都必定有过这种目光。
他们都有局限,都有不体面,都有自私的另一面,却都敢不要命似的迸发。
“杀了我吧,当我死后三日,就是我的复活节,就是我成神之日!”圣父狂喊着:“我的橄榄山上的众多科技,终将普渡大众,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拉神冷冷开口:“如果你的橄榄山也同你一起消失呢?没有了信众,你便无法成神。”
圣父似乎隐隐听懂了神语,惊讶与嘲讽浮现在他面孔上:“橄榄山的故事与飞艇,已经遍布了世界。或许吧,但要知道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之后,他的故事才彻底传播开来,他的信众才聚集到一起。”
阿尔忒弥斯轻声开口:“但你不是他。这也已经不是个拥有虔诚信徒的世界,人们总是在怀疑,人们愿意去改变,你的橄榄山在你死后,真的能够还在信仰你吗?你给了人们救赎之路吗?”
这位古老的女神说的话,平实却也诚恳。
如果圣父死了,这橄榄山还能够真的存在吗?就算存在,信仰的还是他或者他的理念吗?他又有什么能够让人长期信仰的教义吗?
圣父却只笑:“那便试试——”
俞星城听到了怯昧开口向众神。
“一如既往,到了表决的时刻。拉神,你也有表决的权利。”
众神并无异议,显然这样的表决发生过许多次。异世界而来的拉神有些惊奇的望着他们:“哦,你们竟然有这样的惯例。”
在表决之中,除了阿尔忒弥斯与伊斯_兰世界的那团光芒选择了反对,其余群神均同意杀死圣父并毁灭橄榄山。最后一个投票的人是圣主。
俞星城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如果圣父真的成为了神,是否群神之间既冷漠也和平的协约会被破坏?神之间是否会掀起新一轮争斗?
可如果毁灭橄榄山,是否意味着众多橄榄山上的信徒也会被杀死?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怯昧的声音道:“弃权。”
弗雷:“哦得了吧!你又来!”
梵天都早知如此的笑了笑:“你是不是只会说弃权,你永远就是来主持的。”
怯昧巍然不动:“我弃权。耶稣暂时无法投票,按照千年来的惯例,他也属于弃权。那么,表决结束。你们可以商议谁去动手。”
曾投下反对票的阿尔忒弥斯站出来,她骑上白色驼鹿,飞入空中:“那我来动手。”
提尔:“瘟疫女神去用瘟疫杀死他们,也不错?”
圣父在笑,他又像是吃力的转过头去,想要去俯瞰橄榄山。俞星城忽然听到了一阵模糊共鸣的歌声,从橄榄山中传出,怯昧也转过了头去。橄榄山上竟有成百上千的人群,像是早知今日的来临,像是去献祭自我迎接神的前来一般,穿着白色的衣衫,手挽着手,在橄榄山上工业化的整然街道上唱起歌来。
那不是什么被教会规定过音阶的圣歌,而像是人人都能传唱的民间小调:
“从来不需要神的爱,我们会爱彼此;从来不需要神的奇迹,我们会创造奇迹。”
圣父的所作所为,脚下横尸遍野的罗马城,与这些信徒们生涩的歌声,超脱的微笑,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阿尔忒弥斯拉弓的动作微微一顿,却不料有别的神代为行使了行刑的权力!
月神猛然撕开了逐渐收紧的裂缝,无数触须如同千万根长发般蜿蜒攀爬而出,它几只触须终于显露出完整的模样,连垂直悬挂的脐带都被拖动,朝橄榄山而去!那触须猛然张开到极致,俞星城这才看清楚触须底部腕足处,镶嵌着不知道多少圈细小牙齿的口部——
橄榄山的气囊与吊舱被触须触碰的瞬间化作齑粉,而那口部猛地将这些如灰烬般的粉末全部吸入,而几只触须更是直刺向漂浮在空中的圣父。
而俞星城却低头看到,那脐带尽头竟然被拖出了地面,长满眼球的胚胎早已不在,只剩下一个湿粘软烂的巨大胎盘,挂在脐带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月神:没人管我我就要浪了哦。
第175章 怒喝
在群神在这儿投票表决的时候, 难道胚胎已然诞生了?!
月神近一半的身体探出了裂缝,之前那只庞大的腕足,竟然不过是它底座上小小的一根——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孔洞密布的软肉珊瑚礁, 那些密密麻麻孔洞远看如柑橘,但若是逼近去, 怕是每一个细小的孔洞都有神龛的大小。而在孔洞之间的软肉上, 也有一些细长的触须舞动着, 就如同它表皮上的毛发。
俞星城无法在它过于柔软的体型中分辨它的头部在何处,但它整体似乎是个半球形的大脑形状,左右两侧与下方布满腕足, 每一只腕足都能张开分叉再分叉的细密触须。俞星城看着这个满是“毛发”与孔洞的“大闹”, 在空中挥舞着它千百支腕足,那股冷汗涔涔坠入深渊般的恶心感再度猛然袭来!
她的双眼却又像是无法将目光移开。
当它将自己的身体的一半拖出裂缝之外时,那些腕足上的触须在空中绽放, 扭动挥舞出了惊人之美的韵律之美,像是复杂千倍的匙瓣秋菊的花瓣同时绽放、像是葵籽紧密排布的向日葵花盘的无数籽同时抽芽。
既令人头皮发麻, 又像是依托最美的自然法则。
怯昧轻喝一声, 金光稍稍强了半分,俞星城这个电光法王竟然仿佛被电了一下, 她陡然清醒过来,却没来得及和怯昧说一句话, 就被眼前震慑——
几个腕足陡然张开触须,露出底部牙齿密布的口, 触须所到之处一切化作齑粉, 而巨口就拼命吸入,并将那些没来得及完全碎裂的物体用层层细牙咬碎!而圣父愤怒大喝一声,还来不及动作, 梵天那头似乎要对月神出手,就不再管圣父,圣父从高空中坠落,这个年迈的凡人还没下坠出视线,就被一只月神的腕足所接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没来得及对自己撕开的裂缝多做什么,就被无数条触须淹没!
而橄榄山似乎马力全开,蒸汽轰鸣,疯狂想要往反方向离开月神的攻击,可月神似乎因为被耍而愤怒,亦或是它混沌的本能要它去进攻。奇迹之城橄榄山,竟被纵劈下来的腕足直接击碎一半,橄榄山之城剧震,蒸汽的热水与白汽疯狂喷出,内部精妙复杂的齿轮机械结构暴露在外,白色的气囊被撕扯开,橄榄山飘飘摇摇似要坠落!
那些小型飞艇还在向月神的腕足开枪开炮,橄榄山上的金色圣父雕像高举的右手断裂,因为其材质是皮革和木材,竟然兜满了风,那只巨大的金色右手如同落叶般缓缓向地面掉落,撞在圣母教堂上而后落地,竟然还保持着手心向上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