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温骁出手了。但他下手的隐秘,而依旧还选择继续为官。
俞星城倚靠着桌子,轻声道:“其实你选了这条路,我是欣慰的。咱们都是灰色的,都要正视自己的不干净,然后还尽量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更多的事实。”
温骁低下头,看她:“是。当时我与同僚所居住的驿站失火后,其实我们救出了几个人。虽然他们都没活下去,但几乎每个人都在跟我说,说温大人,这事儿你要管到底;说温大人,汉阳府以外,这样的事太多了,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也非搞出个天朗水清来。而且,你知道出事后,还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才知道你原来有那么多话可以说。肩上人命多,但是期望也多。”
他努力笑了笑:“我不能退。”
俞星城半垂下头:“我看得出来,你有时候很强大,有时候有自弃的倾向。所以我会盯着你的。”
她又抬起头来:“我会盯着你,让你别掉到黑暗里的。”
温骁也笑:“我也会盯着你,让你这个看起来冷静,但有时候喜欢搏命的家伙,别太奋不顾身的。”
俞星城笑的眯起眼睛来:“温大人,你此次前来报到,将不隶属于率领仙官的裘百湖裘大人,而要与我一同办事。”
裘百湖作为率领仙官的长官,属于公务员体系的,并不受俞敬唯这样的将领管辖。但俞星城是皇帝亲命的官员,她既不是军中的人,也不是仙官,却联系着几方,成为了统筹大局的人之一。可以说她是“皇帝”的人,但皇帝却没有给她进一步的明确指令,仿佛是撒手让她去干了。
而他主要的工作是收集叛军的情报,厘清江浙内部这些士绅集团的关系,找到他们的马脚并下一步收网。
这工作看似很适合温骁去做,但皇帝却有意向俞星城提了一句,让温骁暂时不要再做这类的事情了,先跟着她处理战事。显然皇帝也是考量到了温骁的心态。
温骁露出好笑的表情,却也后退半步朝她作揖:“下属温骁向俞大人报到。”
俞星城也不好意思了:“哎呀,也不是从属关系。作揖就不用了,咱们就跟洋人似的握握手就行了。”
她坦率的伸出手,温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学着洋商的样子握了两下。
温骁手凉凉的,俞星城刚要说什么,就感受到无数只或冰冷或温暖的影手,交叠包裹着他们握着的手,像是一同跟俞星城做下了什么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复习期间更一发。
第252章 熟人
“我其实真没想到你们会突入到应天府来。”
俞星城递给了温骁一杯茶, 二人立在屋檐下。这里靠着俞星城住的偏间,下头的人会讨好她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托着送来了不少东西, 但俞星城都没要,只是以前集贤处的老板娘托人送来了当初院子里她种的花草, 俞星城便收了, 现在都养在窄窄的窗台上, 温骁一只大手搂着茶杯茶盏,一只手去摸那些草叶。
俞星城:“差点没能进的来。我们遭遇了不少的埋伏。天兵大多靠御剑与飞车,虽然拉了好几趟才进来, 但还好, 规模不大,又跑得快,被伏击的经验也多。不过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还记没记得早年间咱们就说过,白莲教内部的修真者, 水平并不低。这次伏击我们就更看出来了, 他们内部似乎分十二级,有各色绣莲花腰带作为辨识, 有五人小队,有三十人大队, 很多作战思路,都与天兵有几分类似。连俞敬唯都吃了一惊呢。”
温骁也一惊:“如此组织严密?那交手之后如何, 天兵可有损失。”
俞星城:“稍有一些, 三人死了,二百一十余人受伤。”
温骁:“对方呢?”
俞星城:“俘获一百七十余人,击杀九十余人。”
温骁松了口气:“敢袭击天兵, 他们也是够大胆的。”
俞星城:“因为他们不懂。我朝只在北方,西部,云南与两广到台湾一代,有天兵驻扎,而以云南和北方的天兵,因要抵御乌斯藏和沙俄,所以最为强大。这些白莲教从来未见过天兵,只顶多袭击过小队的仙官,自然意识不到论团体作战能力,天兵才是从冰与血里走出来的。但他们确实也难缠,这次是对方没准备,但以后呢?而且,这次最主要的是鲸鹏被袭击。”
“鲸鹏是因为体积大,速度又慢吧。”温骁道:“比御剑要慢上不少,且上头都是凡兵鹏员,哪怕有天兵仙官护送,也不可能靠太近施法,所以不好保护呢。”
俞星城:“是,但我认为白莲教袭击鲸鹏,主要是为了夺取鲸鹏。毕竟白莲教虽然广泛,但拥有战斗力的不足信众中的一成,很多甚至连灵根都没有。而叛军似乎想要学当年太|祖夺取应天府时候的做法,所以夺取了众多船只,却一直缺乏天空中的战斗力。而且如果他们想要夺下城防坚固的大型城市,没有鲸鹏是很难的。”
温骁虽然知道,俞星城现在这样说来,应该是已经没了危险,但他也忍不住心提了起来。
俞星城:“我们运送凡兵进来的鲸鹏,遭遇了确实意想不到的袭击。其实击沉鲸鹏比保护鲸鹏容易的多,只要气囊被撕开或多处刺穿,鲸鹏就会坠毁,而随着现在鲸鹏越做越大,气囊也越来越大,目标太大了。想要保护鲸鹏,也没法让灵力覆盖气囊——毕竟那样就等着里头的热气喷口和铁骨老化吧。”
“所以就只能各个方向有大量天兵和仙官先护着,然后我和裘百湖带队,狙刺他们。利用众多天眼修真者的能耐,在他们靠近之前就将他们打掉。但还是有一艘鲸鹏被毁……”
温骁:“那岂不是上头的将士也?”
俞星城沉重的一点头:“救下了三分之一。似乎皇上听说之后也震怒,怕是都没想到这叛军胆敢袭击鲸鹏,与天兵正面冲突。现在来了应天府之后,最怕的其实就是江浙附近的鲸鹏厂停放的鲸鹏,被这群资助叛军的士绅们,也给了出去。不过今早去查,也都还在,看来他们也是懂得。真要是给了鲸鹏,没过几天叛军就敢先打下应天府。”
温骁:“但那些鲸鹏也必须要转移才是。”
俞星城:“我懂。我现在手头就在办这件事,我打算是让这些鲸鹏尽快离开江浙一带,飞行北上。现在当务之急是调运煤炭,先拉上鲸鹏,保证它们燃料充足。”
温骁:“这件事我去办吧。咱们也都算是在应天和苏州待过的,衙门比较熟悉,知道该去怎么调派。而且,我也对这群家伙们想要在官场上推诿扯皮的手段熟悉了。”
俞星城想了一下:“你去监督,我来出文,咱们一起办这事儿。其实,应天府早已不是咱们当年想的那个应天府,我们来了,说不定就是许多人眼里的钉子。除了从京师来的自己人可信,顶多也就能信任一下前些年被北厂替换的南京钦天监了。咱们尽量都别落单。”
温骁说着就要放下茶盏,俞星城忙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你着什么急呀,放下这杯茶,就有的是咱俩要连轴转的时候了。好好再站会儿。”
温骁不好意思了一下,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又去端那放在窗台上的茶。
俞星城和他一起面朝院落,也小口啜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经常说一些很傻的话呢。当时以为你是个傻大少爷,怎么会想到你有这么多故事。”
温骁也低头慢慢喝了一口茶,他露出几分满足的神情,仿佛是太久的奔劳,让他都没有过能享受一口茶的时间。他呼出一口气,道:“是,我总在家族内部打交道,并不太懂得外头的世事,说是半个傻子也不为过。其实你看,嘉序刚出来的时候也这样,受一受捶打就好了。他现在就好了许多。”
俞星城倚着墙,用杯盖撇了撇茶末,道:“是,应天府道考还像是昨天的事,但我们身边哪个人不是变化颇多。燕王殿下——我本来最讨厌他虚情假意的模样;杨椿楼像个大小姐,铃眉像个乡下傻丫头,裘百湖像个随时要背后捅刀子的阴人。别笑,难道你刚见到他的时候不这么想吗?那时候我对好多人都很戒备呢。”
温骁:“是,那时候我还总觉得炽寰是个为害一方的大妖怪。啊……他没有跟你来吗?”
俞星城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天空:“圣主有难,大妖怪不能不去帮忙啊。哦对,等咱们再回京师的时候,我和炽寰要宴请熟人,你来不来?”
温骁转过头,俞星城眼神里有一些欢欣,他很快就理解了这个“宴请”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将茶盏合上,想起诸多,却又想到刚刚的握手,俞星城如此满心清朗的将他视作挚友。他虽然自认心底有翻涌的暗流,却又觉得这样就很好。温骁手盖在杯盖上,笑着点头:“请务必请我去。”
二人正在屋檐下站望秋雨,不一会儿,清闲便被打破,俞敬唯带着一小队卫兵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人中还有温嘉序,温嘉序瞧见温骁一愣,没行礼,只是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