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醉后吐真言,裴舜钦稍稍放下了心。他拉过乔景的手,有样学样地写个“景”字,乔景愣愣盯着他的手,他试探问:“你确定不是这个景?”
乔景眯起眼睛迟钝地看了裴舜钦一会儿,醺醺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就好。
裴舜钦的心头大石砰然落地。
双双推门而入,告知裴舜钦马车已经候着了,裴舜钦刚架起乔景想走,忽然想到了件事。
“给我拿纸笔来。”他吩咐双双,重新将乔景放回了榻上。
不管怎的,他还是写信回家让大哥确认一下为好。
他才从乔景手里跑掉,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了个女扮男装的乔璟,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裴舜钦匆匆写就家书,给了龟公几两银子,要他将信送去这儿的驿站,百里加急送回宣州。
齐朝驿站皆为官府所设,按律只能寄发官府文书,但往往能向差役寻个方便,将私人信件夹杂其中。
裴舜钦在房中等到龟公将寄札送回,方带着乔景回了客栈。
时值深夜,裴舜钦闹了一整天困倦得很,便靠在马车的软座上小憩,不想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被乔景不轻不重地扇了个巴掌。
裴舜钦震惊地捂着脸睁开眼,就见乔景一脸纯良的蹲在他膝前,水汪汪的眸子在夜里分外清亮。
“去哪儿?”乔景笑嘻嘻地问。
之前睡够了,现在就开始折腾人。
“回客栈。”
裴舜钦咬牙切齿地回答,搓了把微微发痛的脸颊,憋着气想将乔景提溜起来,结果乔景顺势坐到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停车……停车!”
乔景回身作势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裴舜钦吓得脸都绿了,他拦腰把乔景往里一掼,吼道:“你不要命了啊!”
“爷,要停吗?”
马车夫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问。
“停个屁!快点回客栈!”裴舜钦一边一嗓子吼回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拨开坚持缠着扯他手的乔景。
“别闹了,乖,别闹了。”
裴舜钦无可奈何地哄乔景,趁她一个不注意抽出了手。乔景静静看着空掉的手,嘴巴一扁,竟然哭了。
“我没有闹!”
她大睁着朦胧的泪眼对裴舜钦说,小脸儿委屈地皱成了一团。
裴舜钦一怔,像是被她这声气震住了一般,默默整理了下被乔景揉得稀巴烂的衣裳,扯起衣袖开始给她擦眼泪。
“好好好,你没闹。”
裴舜钦小心安慰乔景,结果乔景越哭越厉害,后来干脆抱着他手臂将眼泪鼻涕尽数抹在了他袖子上。
“我从来没有闹过……”乔景埋在裴舜钦的胳膊上哭得伤心欲绝。
裴舜钦知道此时她醉的厉害,劝说无用,便只是嗯嗯附和。
“你不信!”
这时乔景反而敏感地察觉出了裴舜钦的敷衍,她仰头看向裴舜钦,眸子浸满了眼泪,更显得楚楚动人。
“我真的从来没有闹过。”她憋着眼泪冷静地说。
裴舜钦无措看着乔景雨打梨花般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乔景指着自己,还想解释什么,无奈话说不清楚,我了半晌最后只得呜呜哭了起来。
她想说她是家里最听话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她想说家里以为给她的都是她想要的,她想说她很厌烦父亲爷爷总拿她去教训乔星乔若。
她想说其实谁都不知道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乔景越想越难受,她放开裴舜钦,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哭。
“这时候倒真的不闹了。”裴舜钦有点儿心疼地想。
他和乔景相处这么久,也差不多了解了她的性子。
乔景向来是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宽容的,和她交谈来往总能觉得如沐春风,就算是意见相左,她也总能巧妙地回避争端,给人留够台阶。
裴舜钦起初觉得她是个没脾气的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乔景其实很坚定,尤其对认定的东西坚定得可以说是很坚硬。
她就是一个持着刀,却把刀尖对准自己的人。
就譬如刚才裴舜钦没发火之前,她能不顾忌地宣泄自己,可她一旦意识裴舜钦真的恼了,就会把那把刀刺向自己,像这样难过极了还要蜷成一团哭。
很多人犯了错,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手中的刀指向别人,所以有时候裴舜钦会佩服乔景,觉得她其实很强大。
“好了,不哭了。”他拍着乔景的背柔声轻哄,想要拉开她紧紧抱着膝盖的手。
乔景满面泪痕地挣扎了一下,裴舜钦不肯松手放她继续一个人哭,她啜泣一声,无助地抱住了裴舜钦的腰。
裴舜钦背上的肌肉僵硬一瞬,即便叹息一声,轻轻抱住了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