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2 / 2)

陆皇后说这话时神情一瞬有几分灵俏,乔景看着陆皇后艳丽的容貌微微一怔,回忆起书院里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随即浅笑着点了点头。

书院的生活岂只是与闺中有许多不同,家中的日子沉闷压抑,常让乔景觉得自己是个傀儡,而书院的那段时光在她的记忆里每天都是鲜活的。

陆皇后瞧一眼乔景,微妙笑道:“可惜我大齐女子只能囿于闺中郁郁度日,绝难有去书院读书的机会。”

乔景一时琢磨不透陆皇后话里的意思,便没有答话,只是恭谨地垂下了眼眸。

“罢了。”陆皇后不置可否地轻挑了下细长的眉毛,从榻上的小几上拿起刚才正在看的文书,将之递给了乔景。

“依你之见,你觉得这文书中说的法子可能解救今年深受洪灾之苦的百姓?”

乔景进宫转眼已有两月,如今正是夏盛。今年南方雨水多,单州一带雨水连绵不尽引发了洪灾,乔景虽处深宫,私下也曾听宫人说过那边的农田几乎全被洪水毁去。

单州农户今秋必然颗粒无收,今年无入,来年则无可支,乔景逐字看过陆皇后递来的文书,见上面在赈灾常有的举措之外,另附了“贷种”一条。

这位官员提出,明年春官府可以将种子以低价卖给农户,待明年秋收之后,再向农户追纳种钱,并且可以从收成中收缴一定分数以充各仓。

乔景看罢,细细想了半晌,方谨慎回道:“此法确实能解明年无种可种之难,不过就臣女愚见,若真实施“贷种”之法,收取银钱之数多少和收成分数不好定下死数,而是最好视当年农情而定。”

陆皇后没有评判,只是说:“继续说。”

乔景轻轻敛起了眉头,“臣女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在外读书时曾听当地农户说过,每年粮价由官府而定,是以他们丰年的进项多不到哪里去,贫年则血本无归。”

“而他们一年的收益除去赋税,除去开销,除去来年买新种要预备的银钱,实则所剩无多。若是就利息,收成担数定下死数,明年必会发生官府为追求各仓充实之表象,强向农户追纳谷粮一事。”

“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此法只能赈一年之灾。农户颗粒无剩,第二年无谷可种,又吃了前年的教训不敢向官府贷种,就自然只能自己找民间借贷。民间利息高昂,到时候要是不巧又碰上了灾年,则会债上生债,无穷尽也。”

乔景语气平和,逻辑清晰,陆皇后听罢半晌沉默。

赈灾一事事关重大,乔景深恐自己见解浅薄幼稚,是以说罢那番话手心已是汗涔涔的了。

陆皇后思索说道:“可单州本来就不富裕,但放不收,届时财政无以为继,别处定会出漏洞。”

乔景方才此言之顾忌到了农户的利弊,没有考虑过官府的能力,陆皇后一说这话,她马上反应过来了自己的思虑不周。

但她一时想不出两全之策,便羞愧地涨红了脸。

不想陆皇后看她这样反倒笑了。

“你脸红什么?这个问题那些当官当了几十年的老头子都解决不了,你一个小姑娘能思虑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乔景听陆婉的好话听得惶恐。

“皇后娘娘谬赞。”她赶忙说。

陆皇后脸上又浮现出了日常有的那种不屑。

她略带嘲弄地说:“乔景,你真是时刻记得你姓乔,生怕与本宫近了一寸。”

“娘娘恕罪。”

乔景以不变应万变。

陆婉冷哼一声,沉下了脸。

“下去吧。”她冷声冷气地打发走了乔景。

乔景从金梧宫出来,仰头看向宫外无垠的夜,只觉心头像憋了口叹不出去的气。她懂为什么陆婉对她的谨小慎微不屑一顾,但她有自己不能动摇的立场。

她回到景兰轩自己的房间,有几分疲累,便略微斜倚在榻上闭眼养了会神儿。

“乔姑娘。”

乔景听得有人轻声唤她,睁眼一看,见来人是个脸面颇生的宫女,顿觉有几分蹊跷。

“我是嘉临宫的宫女,芸妃娘娘信佛,偶尔会亲做素饼分发各宫,”宫女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这是您的份儿。”

嘉临宫的芸妃……

乔景脑中灵光一过,意识到芸妃母家与岑安来往甚密,一下清醒了。

她从榻上坐起身,将眸光落至那食盒一瞬,缓声向那宫女道:“替我谢过芸妃娘娘。告诉娘娘,娘娘这份心意乔景收到了。”

“是。”

那宫女轻应一声即便躬身告退,宫女走后,乔景在房中等了两刻方关上房门,她打开食盒,一块块掰开芸妃送来的素饼,果不其然在其中一块中发现了张纸条。

乔景进宫后有与乔家保持联系,不过是从未用过这种方式。

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冒险用这种方通信。

乔景如此想着将纸条攥进掌中,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她警惕地望一眼紧闭的门,确定不会有人闯进来后深吸口气展开了纸条。

看到上面写的字,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个透。

其实纸上只有三个字。

岑。

监。

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