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1 / 2)

乔用之此番之所以允许乔景来风州,一是因为乔景极力要求,二是担心夏远会不听他的话擅作主张,三也是因为他认为乔景这段时间不适合再待在京城。

乔景在关键时刻帮助陆皇后发出诏书全盘打乱了岑安和乔襄的计划,乔用之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知道乔景就算回乔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便瞒着乔襄乔若派人将乔景送到了裴舜钦身边。

裴舜钦安心在风州养伤,不必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时时紧绷着精神,他每日同乔景呆在一处,时不时竟有种战乱已经过去,一切混乱已经归于平息了的错觉。

这日下午裴舜钦同乔景在小院的凉亭里休息,裴舜钦靠在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小雕刀刻着小木雕打发时间,乔景则坐在石桌旁回乔若偷偷寄来的信。

裴舜钦见乔景神情认真,提笔思虑半晌也没写下一个字,便猜出了信里写的大概不是什么让乔景高兴的消息。

他够起身子,吊儿郎当地一把拿过了乔景的笔。

“瞧你愁成这样,要不然就别回了。”

乔景正入神思考着措辞,她惊得笔尖一抖,将两点墨溅到了纸上

“不回不行的。”她无奈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叹了口气,“我爹知道我跑到这儿气得发了好几通脾气,要不是哥哥几次三番地拦着,只怕他的人都到这儿了。”

裴舜钦闻言拧起了眉头。

“你现在是岑安的眼中钉,就待在这儿避风头挺好的,你爹这么急着接你回去,是生怕岑安手伸不到你身上吗?”

乔景不禁反问:“你觉得这事儿你想得到,我爹就想不到吗?”

裴舜钦被问得愣住了。

“那他干嘛非要接你回家?”他讷讷地问。

裴舜钦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乔景但笑不语地摇了摇头。

她爹气的不是别的,而是乔用之自作主张地将她送到了风州。乔用之信任裴舜钦多过于信任他这个亲儿子,这才是叫他耿耿于怀的地方。

裴舜钦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因为我啊。”他讪讪说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

裴舜钦易地而处,想想要是他娇养十几年的女儿跟着一名不见经传得小子跑到了战乱之地,便瞬间理解了乔襄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那我是得请个罪。”他正色念叨一句,忙不迭起身坐到了乔景旁边,将笔墨摆到了自己这边。

裴舜钦这架势不似玩笑,乔景当真了,忙不迭将手盖在纸上,阻止他道:“你别火上浇油了!”

她爹现正在气头上,裴舜钦写封信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是挑衅算了。

裴舜钦望着乔景噗嗤一声笑了。

他自然是晓得乔襄不可能凭封信就认同他的。

乔景意识到自己又被裴舜钦逗到了,便没好气地打了下他肩头。

“你又乱开玩笑!”

“啊!打疼了!”裴舜钦一沉肩膀,呲牙咧嘴地卖乖。

乔景当然不会连着上两次当。

“少来。”她忍着笑故作冷淡地说着,将乔若寄来的信折起收进了信封,打算等晚些时候再写回信。

裴舜钦带笑看着乔景动作,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阿景,”他收起玩笑神色轻唤乔景一声,拉住她的手轻柔同她说道:“我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乔景从裴舜钦认真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他此时绝不是在捉弄她。

“什么事儿?”她问,方才还十分轻快的心情一下变得有些紧张。

乔景站着,裴舜钦坐着,是以两人的视线一高一低,裴舜钦拉着乔景的手思忖一晌,缓声道:“这几日东族偶有骚扰风州北面的离元堡,我想等伤再好些了,就向夏大人请缨去那边。”

乔景听到这话顿觉一颗心被闷住了。

她一言不发地看向裴舜钦,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她能自私地不让裴舜钦去吗?

她不能。

那么多将士在舍生忘死地和敌人拼死,她怎么能阻止裴舜钦去做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呢?

可她也做不到坦然地送他上战场,特别是在见过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之后。

乔景的脸色已经清楚表明了她想说而未说的话,裴舜钦愧疚不已,但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

“还这儿不定什么就会打起来,我同韩缙合计了一下,决定过段时日将这城中幸存的老人妇孺先撤往涿州,你……”他抬头望乔景一眼,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届时你和他们一起走,你一路上有人护送,我在外面也好安心。”

乔景握着裴舜钦的手,在这炎热的夏日不自觉打起了冷颤。

她不想走,但她知道裴舜钦不会允许她留下。

“我能不走吗?”她不带希望地问。

乔景的声音低微得躺裴舜钦心疼,他叹息一声,手抚上了乔景的脸颊。

“你乖。”

乔景心酸涩得快要承受不住了。

裴舜钦这安排,总让她不禁觉得他是把她送上了一条生路,而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死路。

她用力握住裴舜钦在她颊边的手,纤薄的肩膀因为忍泪不由自主地轻颤。

乔景伤愈不久,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近来裴舜钦看到阳光落在她雪白剔透的肌肤上时,常常就会觉得她身上沉静的气质在经过宫中那些事后变得更加沉郁。

“阿景……”

乔景抿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极了一块玲珑通透,经不起磕碰的琉璃,裴舜钦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一小步,手落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上。

“快结束了。”他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描淡写。

乔景微微苦笑一下,安静地点了点头。

陆可明这回伤得极重,他每日混混沌沌,不过清醒一时半刻就又重新陷入昏迷,直到半月后情况才稳定下来没了性命之忧。

他醒来时是夜晚,守着他的小厮瞧见他恍恍惚惚醒过来,迷瞪着眼直勾勾望了床帐半晌,当即跑了出去报信,就把他一人留在了卧室。

一觉睡得太久,陆可明要醒不醒,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幻。顶上悬挂的大红缠枝锦帐在他眼前随风微微飘摇,他迟钝地看着那片红,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