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笙佩服极了。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够在有记者刻意闹事时从容应对,更别提楚圭从未变过脸色,就好像那些事都不算事。出于一点好奇与观察心理,他上完香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等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楚圭游刃有余地应付各种麻烦。
这么一待,就待到了最后。等到宾客散去,白烛燃尽,那个守候了一整天的人才终于松懈下来。楚圭没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沈笙,而是径直走到棺木前站定,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抬起手,低声道:“下辈子,带着你的人走得越远越好……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好心,再帮你擦第二次屁股可要收费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说着埋怨的话,却一点怨气也没有,只是在履行一个朋友之间最平常的约定。然而他的背影却显得无比寂寥,一身的丧服几乎与他脚下被拉长的影子融为一体。
在那一刻,沈笙忽然读懂了他的孤独。
他没打算出声打扰,便悄悄转身离去。本以为不会再和这位成日忙得不见人影的总裁有交集,却在不久之后的某个宴会上又再度偶遇楚圭。有人邀沈笙跳舞,不会跳舞的沈笙当然是拒绝,却差点得罪了骄纵的白富美——是楚圭云淡风轻地三两句话解救了他。
“在这种场合,不会跳舞怎么交际?”仿佛天生就为这种场合而生的楚圭忽然对他伸出了手,“让我来教你吧?”
他成熟优雅,嘴角带上一点礼节性的微笑,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就连金丝眼镜与手表都滴水不漏,再也看不出葬礼上的孤独。说不出拒绝之语的沈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跟着他上了一堂礼仪课。
那晚之后两个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变成了谈得来的朋友。越是接触,就越能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在年纪轻轻地时候就能获得成功。无论是谈吐,还是眼界,楚圭向他展示的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更高一个层次的东西。而两人相识的那会儿,也正是沈笙人生之中最低谷的阶段,如果没有楚圭耐心的开导与指点,为他拨开迷雾,也许沈笙还没办法从失意之中再度站起来。
“那天其实我看到你了。”
认识超过一年之后的某一天,楚圭忽然轻描淡写地坦白了这件事。偷窥被抓包的沈笙有些尴尬,然而总裁大人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只是偶然想起才提到一句,之后在察觉到他的不好意思之后,立即体贴地将话题转移到了他们面前摆着的那一盘进口牛肉上。
沈笙偷偷松了口气,心里倒是更感激起他的宽容。毕竟他的行为虽然说不上违法犯罪,但如果对方介意,那他的确是需要道歉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楚圭早就把他全部身家查得清清楚楚,就连他准备搬家正在看房的位置都了解得明明白白。
毕竟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个躲在暗处偷瞄自己的人别有用心。
楚圭从不介意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不如说鬼鬼祟祟的人太多了,他要是介意恐怕晚上都睡不着。但楚圭也绝不是一个善类,不出手则已,他一出手,意图不轨的人绝对会痛哭流涕,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本着防患于未然,发现沈笙之后楚圭便吩咐手下查了查,结果一查就发现他并非什么娱记,而是自己公司的人,而且经历还挺有意思。明明能力优秀,却甘心去做新人培训?明明以他的能力而言,去带公司内最红最有前途的艺人都不是什么问题。
首先是好奇,好奇之后就有了兴趣。有兴趣之后就想要接近,接近之后就想变得更接近。
一步一步,在楚圭回过神之后,他已经变成了当初的周敛容。
目睹过一场悲剧,也亲手处理过好友身后事,楚圭本来是对这种感情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可当事情轮到了自己身上时,他才知道感情二字根本就容不得自己来决定。有关沈笙的事情,他完全不能像在公司里做决策一样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那些经验完全不起作用,从来都最是从容耐心,布下陷阱等待猎物的自己,也像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般会为了沈笙的一个笑容而在深夜辗转反侧。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像自己的挚友一般,为了这个人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