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不再多言。
林间安静下来,风过无声,黝黑的草丛中隐隐约约传来虫鸣。天地都陷入寂静。
秦秾华那颗千锤百炼的心脏唯独受不了他的沉默,一旦如此,她骚动的愧疚就像出洞的蚂蚁,在她心里爬来爬去。
她转移话题道:“渊儿,你的身体如何了?行猎时,阿姊见你开了不少次弓,肩膀可好?”
“……死不了。”他硬邦邦道。
听他如此说话,秦秾华反而放心了,她回到巨石边,捧起一手心的温泉水朝他手旁泼去。
“渊儿,你生阿姊气了?”
“生气又如何?”他道:“你不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才一次次气我么?反正气不死,你气吧。”
秦秾华哄道:“我才不气呢,气坏了我的小狼,我去哪里捡一只新的回来?”
“你想捡难道还捡不到吗?”他酸溜溜道:“我看那秦曜常,就很想做你的狼。”
“他哪里配做我的小狼?阿姊的小狼只有你一个。”秦秾华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再忍忍罢,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只鱼钩从来没有跑空过,不论故技重施多少次,依然能钓上死心塌地的大鱼。
少年扣住她的手心,道:“怎么说?”
“那封密信里,除了我的把柄,还有能够让穆氏一族抄家灭门的证据。秦曜常手握这么重的一个筹码,不去和我的敌人合作,还勉强说得通。因为想要扳倒我的人只有穆氏,而穆氏,他自认不如我好掌控。但他明明可以去和穆氏最大的政敌裴氏谈条件,为何不去,而只满足于要挟区区一个公主来为他办事?”
“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秦秾华道:“他不敢。”
秦曜渊没听懂,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听不懂秦秾华偶然冒出的惊人之语,所以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往下听着。
而秦秾华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越说越清明。
“那张信纸是残缺的,没有落款,一开始,我以为信纸本来的模样即是如此,但——若不是呢?若不是,后面必然还有内容。是让秦曜常不敢用此信去要挟裴氏的内容。废太子造反,底气在何处?一个穆氏就够他鼓起破釜沉舟的勇气么?”
“如果这封密信能拿捏裴氏命脉,那就必定和废太子造反有关。”秦秾华道:“废太子阵前受的不是反戈一击,而是两击……”
“秦曜常不敢用我的把柄去和我的敌人做交易,因为我的敌人是同样因为这封信自身难保的穆氏,他不敢用穆氏的把柄去和穆氏的政敌裴氏做交易,是因为这封信,同样抓住了裴氏的小尾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秦曜常为何舍弃最优解,折中选择我这个看上去最没用的公主。”
“穆世章心狠手辣,裴回老谋深算,这两人知道有人拿住了自己命脉,不定做出什么事。想要胁迫他们听命于他,难于上青天。而我就不同了……在秦曜常心中,我只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公主,再怎样,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他选择我,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秦曜渊整理清楚后,问:“你要怎么做?”
“先不急,我还有件事要他去做。”
秦曜渊沉默片刻,道:“等这件事了结,你和我一起去青州吧。”
她避重就轻道:“你去前线历练一番也好,阿姊支持你从军。”
“我说的是,你和我,一起去。”他道。
“……”
“你就是不愿意依靠别人,对不对?”
秦秾华沉默。
她的特长就是在一个国家的政治心脏里浑水摸鱼,去了前线,在那群用拳头说话的武人之间,还有多少她的用武之地?
她还不想退休,不想成为某某身后的女人。
去了前线,她依然是尊贵的长公主,但手里的权利,又会稀释到剩下多少?
摄政王和傀儡皇帝有本质区别,她不稀罕那个名头,但是权力,一定要紧握自己手中。
她不想再体验无根浮萍般的无力。
秦秾华忽然醒悟自己的软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这锅水,已经把她煮了够久。久到她已经忘记,她必须铜墙铁壁,水火不入。
君者,孤也。
她开口,沉声道:
“……对。我不愿依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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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长公主又和十皇子在一起?”
广阔山林间, 四匹颜色不一的骏马慢悠悠地前行, 骑在马上的武岳忍不住好奇, 问前头一身玄衣的少年。
秦曜渊没答话,反而是走在身旁的谭光瞪了他一眼,似乎在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不是因为十皇子缠着玉京长公主,殿下又为何一大早就在围场里转悠?
谭光为转移武岳的糟糕话题, 开口道:“殿下,营地里近日流传着有人见过白鹿的传言,若是殿下能寻到白鹿进献陛下,一定能让陛下龙颜大悦。”
“……白鹿?”
秦曜渊总算给了点反应, 谭光大为欣慰, 连忙道:“是啊,听见过的人说, 那是一头嘴里含着花的母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