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1 / 2)

她不想死了。

不愿意死了。

帐外的人声渐渐停了,应是酒温好了,众人都回了营地喝酒暖身。

她在夜色中仓促抹掉眼泪,起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空荡荡的雪原上散落着大量搜寻用的木棍,她随手捡了一根起来,向着还没搜救过的区域走去。

一下,又一下。

木棍深深探入雪地,又一次无功而返,她继续前行一步,再次探入木棍——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木棍的继续深入。

她忙不迭跪下挖掘,失去知觉的十指不断刨着冰雪。

新的鲜血又一次染红了指尖的纱布,她的十指早已血迹斑斑,她视若未见,失了魂一般,痴痴地挖着上松下硬的雪地。

终于,她挖开了挡在男子脸部的冰雪,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她的渊儿。

在他左臂下,还压着一具看不见脸的尸体,穿着真武军的铠甲,她不敢休息,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用麻木的双手往下刨着冰雪。

她的渊儿,究竟在什么地方?

炙热的泪水淌下冰冷的下巴,砸落地面,融化了透明的冰晶。

又一具陌生的尸体被挖掘出来,在他身旁,又发现了一具穿夏军铠甲的尸体。

她不敢就这么走开,每个没有看见脸的尸体,都承载着她的所有希望,是她如今还能强撑着行走的力量源泉。

她拼命挖,拼命挖,每一分都是在和阎王争分夺秒。

他们都说,雪崩之后半个时辰就没有活口,可是她不信,他并非常人,他能扛鼎,身上又有狐胡秘宝,千军之中他都冲杀过了,难道还会被这小小雪花压断了呼吸?

她不能信,不愿信,不敢信,夜雪下的回头一笑,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她像是正在坠落,这深渊太深,太暗,太冷,总也坠不到底,像要将她撕裂的哀怆和悲怮克制到了极致,冲出她的喉咙,化为刺目的鲜血,淅淅沥沥地落在惨白的雪地上。

她一边咳,一边挖,裙上,雪上,尸首上,全是自己的鲜血。

月色之中,一抹璀璨一闪而过。

她膝行着来到反射金光的地方,轻轻刨开薄薄一层积雪,随即浑身颤抖——

一顶玄色小冠露出雪面,暗纹金线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缕金光。

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了,她疯了一般地挖着,不断用麻痹的十个手指头刨开积雪,扣开冰块,鲜血汇入洁白雪地,她无暇顾及,心中只有一个名字——

“渊儿……”

“渊儿……”

雪原上回荡着她近乎呻/吟的呼声,痛苦压弯了她的脊柱,淹没了她的口鼻,她愿意牺牲所有,愿意付出一切,她向看不见的神灵祈求一丝垂怜——

“让我再见他一眼……”

身穿玄甲的少年从冰雪之下露出真容,秦秾华像是被人重重敲了脑袋,耳畔只有震耳欲聋的蜂鸣,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染血的颤抖十指反复尝试后,终于解开了他的甲胄。

她屏住呼吸,将右耳贴上他的胸膛,发烫的泪水接二连三浸进被血染红的衣襟。

隔着一层血肉,她听到了微弱的心跳。

这心跳让她从坠落的半空稳稳落地,让压在她身上的大山消失,让覆住她口鼻的深海褪去,她重新活了过来,又一次回到了人间。

她把自己的狐裘裹在少年身上,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怮哭着抱紧他冰冷的身躯。

很快,柴震和种玉等人出现在雪原,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起昏迷不醒的秦曜渊,种玉搀扶起双脚失力的秦秾华,踉踉跄跄往主帐走去。

大夫很快来了,开了药,留下几句嘱咐后走出帐篷。

帐外,无数双期待的眼睛将他看着。

他心领意会,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将军福大命大,有真武荡魔大帝庇佑,只要好生调养便无事了。”

众人大喜过望,不敢惊扰了帐内的将军和夫人,只能互相投以激动喜悦的眼神,大力拍打彼此的肩膀,用发红的眼睛传递同样的喜悦。

帐内,燃烧的火盆又加了数个,种玉端起盛满湿冷衣裤的木盆,悄悄走出了帐篷。

大夫反复叮嘱过不能用火烤和热水浸泡的方式来加速升温,秦秾华只能用双手贴上他的脸庞和四肢来帮助回温。

双手带来的温度转瞬就散了,她褪去衣裳,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他僵硬冰冷的身体。

寒气从他体内散出,刺得她皮肤生疼,可是再怎么疼,再疼上百倍,也不会疼过失去他的三天两夜。

她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膛。

时间无声流淌着,帐内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烛光忽然一晃,灯芯炸裂,噼啪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一只大手突然落到她的脸上,在她含着泪光的双眼上轻轻一摸。

“……别哭。”

他沙哑破碎的声音叫醒了她的泪腺,她猛地支起上身,呆呆地看着睁开双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