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号当年一般在哪个港口停靠?”
“你想去那里?一般在纽约靠岸,但现在估计连弗吉尼亚号的废铁都不会剩下了。”克拉顿的手指点了点,有些奇怪但又不难理解的失落,“随你吧,我这里还有一张当年留下来的唱片。1900把他录的唱片销毁了,但奈哲尔给布兰奇录着玩的唱片送了我一份。”
克拉顿坐在轮椅上不方便动,威尔按照他的指示在书架的最高层找到了一盘唱片,他把唱片放进留声机,动作有些生疏。
“你听过他的这首曲子,虽然唱片录音的效果不算好,但是……和布兰奇现在的曲风比起来,它不一样,不是吗?”
是《月光》,中提琴略低的声音让威尔闭上眼睛。是的,它和慕柯拉过的那一曲不一样,和他的《小夜曲》也不一样。
威尔在间隔几秒就出现的老唱片的哑顿声里听到了海浪彼此拍打的疏声。慕柯在船上录的这只曲子,是夜里,甲板上只有他和晏青。海风咸湿,带着凉意但不柔和,像是琴声。天上没有月亮,也就没有被月光照亮才看得清的重云,星星在闪烁。一切都和琴声混在一起,自然到孤独。
灯光亮了起来,头等舱的宴会觥筹交错,碰杯,女士的轻笑,陡然加快的钢琴声,桌上酒杯里的金色酒液晃了一下,威尔一下子看见了身着西装的慕柯坐在桌边。
下一刻,又是圆窗里的朝霞万里落在慕柯的脸上,而后暴风雨袭来,电闪雷鸣中,浪头扑上甲板,一切被刷成惨白,只看见他的背影在屋檐下。
视角一下落入海底,水流如空气般不可见,但是头顶的海面却弥漫着菱形的波纹。海浪翻涌,响声闷在耳边,琴声断续着。
金光炸开,黑雾呼着掩去所有画面,呼呼风声中黑雾被卷开,像是压住天际的浓云被驱散,慕柯又出现在画面中,没有背景图,但是他的手腕上,威尔所见过的伤疤处在不断地流血。
他看起来像一只困兽,即使没有嘶吼,粗历的呼吸声让人感受到一股沾着黄沙的血腥气,他突然睁开漆黑的双瞳,凝视着视线投来的方向。
琴声戛然而止。
威尔从梦中惊醒,双臂撑着自己几乎是弹坐起来。
他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汉津津的额头,凝视着黑暗中的酒店房间安静的陈设。
他开着空调,没开窗,拉上的窗帘像室内的空气一样静止不动。威尔摸到遥控板把温度调低,滴滴声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威尔用酒店水压不稳的花洒冲干净汗水,天热了,不稳定的水压有些烦人,但不至于无法接受。
热气熏得威尔很困,他把洗过的短袖晾在浴室里——他离开克拉顿家之后直接赶到了纽约,没有带多余的衣物。
但是走出去后,空调的冷风把他一下子吹醒,那点睡意消失,威尔走到窗边,拉开了一截窗帘,看着窗外宽阔的哈德逊河。
但他的思绪没放在河上。
如克拉顿所说,纽约的繁忙港口不会再留下上个世纪的一艘废船的丁点痕迹,威尔不可能找到弗吉尼亚号。但他走过了那些还没有搬走的老店铺——慕柯当年或许也看过这些乐器店、西装店、钟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