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妙心非但没发现阿泽有何异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推断是否有误。
或许那场诡异的梦境就是她自己日有所思,夜来春梦?又或许阿泽本就不喜欢山茶花,对她的感情多有偏执呢?
她虽疑惑重重,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心想:既然是厉害又狡猾的邪物,岂能轻易露出破绽。
而妙心这些日子毫不避讳的盯人战术,阿泽岂能看不出来她在监视自己。
只是她难得主动将目光悉数聚在他一人身上,他权当她这是体贴地陪伴。而今她两眼只看他,心中唯惦记他,恰称他意,何必说穿。
但近日见她面色渐差,阿泽唯恐她太过疲累,这日用膳时,他便委婉地说道:“师父若是身子不适,即刻告诉弟子,弟子便在师父屋内的竹榻上躺一宿,也好就近照料师父。”
妙心听这话就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佯装若无其事。
她不以为然地笑道:“为师是铁打的身子,无须担心。反倒是你,身子稍有不适,必须立马告诉为师,为师好给你疗伤。”
阿泽将她略显疲惫的笑容看在眼里,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谁知阿泽的担忧成真。
这几日入冬,山里的夜风尤为冷清。妙心扛了两夜冷风,身子渐觉不适。
这夜,北风过境,气温骤降。
有些头晕脑热的妙心依旧跳上阿泽的房顶,继续监视。一如这段日子所做,她掀开一片土瓦,露出个方形空档,恰足够她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
她趴在瓦上观察下方动静,只见阿泽饮过两口茶水后,便上床睡觉。又是寻常一夜,并无奇怪之处。
蓦然间,阵阵大风从山头呼啸而过。刮过道观时,风势虽减,可寒意半分未弱,将趴在屋顶的妙心给吹个正着。
刺骨的冷风从她领口径直灌入,激得她一阵寒颤。她赶忙拢紧衣领,整个人蜷着趴低一些,尽量减小受风面。
下方屋内,正躺在半半床上的阿泽也听见了外头的猎猎北风。
他抬头往屋顶望去。在火烛熄灭的屋内,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那揭开了瓦片,透进淡淡月光的窄洞。
刮风降温的入冬之夜,她竟还趴在上头!
阿泽正气恼,忽闻屋顶传来抑制不住的咳嗽声,即便被她捂嘴掩掩,还是被他耳尖地听见了。
阿泽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将她给抓下来。
他方走两步,就听见上方些微动静,随后似乎听见她离开的声音。他仰头一看,瓦片果然复回原位。
看来她招架不住寒风,宁可暂时放弃监视。
阿泽不放心地出门查看,去到屋顶见空无一人,这才放心地回屋。
*
却说离开的妙心,察觉自己开始畏冷,浑身渐渐发虚,唯恐晕倒在屋顶,遂匆忙去厨房烧热水。
泡过热水后,她以为驱散了体内寒意,再好好睡一宿便能恢复精力。
不料此次风寒又猛又急,将她彻底击倒。
妙心整宿高热不退,虚软无力地倒在半半床上,不知外面昼夜。
她浑浑噩噩地醒来数次,却提不起劲,脑袋也迷迷糊糊没法思考。整个人犹如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沸水中,热得她汗流浃背,四肢却又异常冰凉,背心更是隐隐发冷。
身上的被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她烦躁地将碍事的被子蹬开,难受地皱眉哼了两声。
直到一片冰凉之物猝然覆在额头,她禁不住浑身一个激颤,叹出声,额间的高热瞬间舒缓了不少。
紧锁的眉心渐渐松弛下来,她恍惚以为回到天界的鹿山,是与师父曾一同生活的地方。
幼时她重伤后大病一场,师父日夜守在她身旁,半步未曾离开。
其实是她仗着自己生病,便一直握着师父的手,稍微感觉到他要离开,她便嘤嘤地喊,直到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她才平静下来。
姑姑说她那时昏睡了整整十日,师父握着她的手,在旁边坐足了十日。
意识浮沉在过往的妙心,下意识抬起手臂要抓,果真被她抓住了!
她得意地一笑,将这宽大厚实的手掌攥在手里,即便握不满,却很满足。
*
不知过了许久,妙心体温恢复正常,意识也清明些。再次醒来时,已经能睁开眼了。
她眨了眨,润去眼中的干涩,缓了会儿神才发现坐在身旁的阿泽。
“还有哪里难受?”他微低身,轻声问道,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妙心想撑起身,却浑身酸软,依然使不上劲。逞能失败,只好继续躺着,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师父身边。”他面色平静地将她额头的纱布取下,佯装随口一问:“师父以为谁应该来?”
说罢,他略扬眉眼,若有所思地将她盯着。
妙心倒也没隐瞒,笑一笑:“为师方才做了个梦,梦到师父。小时为师生病,他便在旁日夜照顾,方才真以为他就在旁边。”
阿泽默然听着,知她素来将师父当作亲人,并无男女之情,才然安心。
他将她扶靠在床头,去桌旁端来一碗汤药,坐回她旁边:“这药能驱寒散热。”
苦味扑面而来,妙心皱了皱眉,委婉拒绝:“为师身子好多了,再静养两日便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