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昼夜疾行,数日后五人抵达金羌军营。军营戒备森严,数人辗转盘桓,始终不得门而入。眼看大军蠢蠢欲动,雷师之立功心切,决定强行突入。他命两人在东西两侧点小火吸引羌军注意力,又命两人假意去刺杀羌军首领,引发骚动,自己则独自潜入粮仓放火。
火烧了一半,他便被赶来的羌军擒获。
羌军告诉他,其余四人被擒时已经纷纷自裁,只剩他一个。雷师之不可能选择自裁,临行前方英镜允诺过,他若是被抓了,方英镜会用营内其他被俘的金羌将士换他一命。为何要换?“你是难得人才,豁出去百位千位寻常士兵,也要保你一命。”
雷师之自然是信的,他下半辈子的富贵荣华全都系于方英镜身上,他必须相信。
如此一等便是半年。金羌士兵以凌辱他为乐,他身上纵横交错,尽是累累伤痕,有人见他模样英气,便要划破他鼻梁脸庞,鲜血淋漓地把他拎出去,让营中军妓们观看。又让他学金羌话,自认是大瑀的狗,伏在地上吃一些形状模糊气味恶心的食物。
雷师之咬牙忍下来了,他等着方英镜来救援自己,只要他回去了,便能当上西北军副统领。
不断有人告诉他,方英镜又战败了,方英镜弃城逃跑了,方英镜在逃跑路上被江湖客诛杀了,云云。不久后金羌军攻入封狐城,遇西北军顽抗不得不撤退,放火烧崩了半片城墙;不久后再次攻入,却又被迫撤退……如此反复半年,终于传来新消息:梁京从北军调来了一位与雷师之年龄相仿的年轻将领,雷厉风行,一来便整顿西北军军纪,接连三场大捷,把金羌军逼得连连倒退。
金羌军不知这天降神将何许人也,只晓得西北军和封狐百姓喊他“靳将军”。
雷师之乍听便立刻明白:北军中靳姓的年轻将领只有靳明照一人——可他怎么就成了能统领西北军的将领?!
白霓却记得那一次临危受命。她当时只是封狐城中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随父母收拾包袱要逃离封狐城。城门紧闭,城内百姓出不去,传说金羌军就要破城屠戮,人人恐慌,踩塌哭叫。逃难之人中不乏仍穿着戎装、身负长剑长刀的士兵,各个灰头土脸,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拼了死命拍打城门,大声辱骂。
封城持续三天三夜,白霓手中的干粮也被人抢走了。她有一些武艺,无奈父母孱弱怕事,只得缩在城门下发抖。好不容易等到第四日天亮,城门终于开了一道缝。
那缝越开越大,城外涌进来的却是许多身穿亮甲的士兵,将密集人潮分到两边,留中央一条大道。
靳明照带了一支两千余人的部队,从得知封狐城战况告急之时已经从北军启程。他原本是来协助方英镜的,谁料抵达封狐城,方英镜却已经没了。封狐城守话都说不利索,靳明照面对的便是万声哭号的烂摊子。
进城这一日,他在城门前勒马,站在马背上对拥堵城门的百姓说了三件事。
一是表明自己身份:他是北军建良英将军弟子,奉命前来抗敌,身后所带的两千余人均是北军精锐,他自己已立下军令状,若无法在三个月内把金羌驱逐出白雀关,他便以死谢罪。
第二件说的是城外状况。弃城的方英镜在路上被杀,杀他的却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人,乃山中乱匪。连首将都能下手诛杀,何况寻常百姓?如今城外山中、路上,尽是来路不明的山匪,若有人坚持要逃离封狐城,城门大敞,随时可以走,他绝对不阻拦。
最后一件极为简单:凡在战中逃离战场的西北军士兵,无论缘由,只要跨出封狐城门,杀无赦。
他说完便继续骑马往西北军军部去了。身后一长溜戎甲士兵,人人整装,行路利落迅速,严明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