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为了庆祝边境战事平息。”陈霜道。
两人沿着燕子溪往前走去,走到一处街角,人流稠密,靳岄却站定了。陈霜在身后推了他一把,靳岄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清苏里的方向去。
在清苏里居住的达官贵人多,家中儿女成群,灯节时自然也热闹非凡。在这热闹的街巷上,唯有一处人家灯火喑哑,没透出半分人气。
靳将军府落了铁锁,门上贴着封条。靳岄越是走近越是害怕,他在袖中紧紧绞着十指。有小摊贩在清苏里沿街叫卖花灯,灯烛映亮靳岄面庞,陈霜看见他的黑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靳将军府里面没人,外面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七八个人在门口放灯,放的却是天灯。蜡烛烧热了灯内的气,天灯慢悠悠飞上天空,靳岄睁大眼睛,看见每一盏天灯上都写着“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这是父亲受封“忠昭将军”的诏书上写的话。诏书词冗字累,百姓如何记得清楚?于是唯有这八个字总是被人们挂在嘴边。
好像天底下只要有忠昭将军靳明照,便永世天朗日昭,阴霾尽驱。
街边摊贩见靳岄与陈霜两人一直站着不吭声,便以为他们也是来吊唁靳明照的,扯扯靳岄衣角,掀开摊下布巾,露出竹筐里一叠叠的天灯。
“一个铜板就行。”那小贩笑道,“我可以帮写天日昭昭八字。”他从竹筐里抄出笔墨,那墨封装在一个小瓶里。
靳岄:“写字收钱么?”
小贩:“写八个字得给我四个铜板。”
陈霜忍不住道:“你这生意做得可精明。”
小贩:“若是写骂梁太师的,分文不收。”
靳岄没买,只静静站在角落。那七八个人放完天灯后便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有老有少,都是不识字的,买了灯后请小贩在灯上写下“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靳岄凑过去细看,这八个字估摸是写得太多、太熟悉了,笔势锐健有力,有骨有筋。
“字写得不错。”靳岄忍不住道,“你有这手本事,何苦在这儿卖灯?”
“我就只会写这八个字!”小贩大笑,“小的名叫杨松儿,除了自己大名之外,就只认得眼前八个字。我们这几位都一样,这八字时时要写,闭着眼睛都能比划出来。”
此言一出,他周围几个卖灯者纷纷笑着点头。
府门前又空了,遗留下烧尽的纸钱香灰。有小贩跑过去清扫干净,嘀咕“莫弄脏靳将军家门”。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在靳将军门前卖灯,路过的人常来烧一盏两盏。有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头老太,每个月都来,颤巍巍掏出几个满是油星的铜板。“去年元宵人更多。”那摊贩是从梁京外城进来做生意的,认不得靳岄,随口道,“清苏里到处都是跪地大哭的人。当兵的也来,我们起先以为是来赶人的,谁知一个个下了马,也要烧两三张纸钱……哎,小伙子?买灯么?靳将军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