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祸水,但事实上,自苏恋出生以来,每隔三年,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将会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三岁那年外婆去世,六岁那年舅舅断腿,九岁那年外公车祸,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到了十五岁,父亲也因急性中风自此只能依靠轮椅生存。
而她苏恋,也在经历了众多离奇事件后,被冠以衰女之名,成为苏家最不受宠的私生女。
不受人待见,她从小就学会了夹着尾巴去做人。
只是,十八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祝福也就算了,居然还多了一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不是也太坑爹了一点点?
半眯着眼,苏恋琥珀色的眸子,虚虚眨起一阵暗淡的黑,她第一次客气地拒绝了自己的父亲:“爸,我做不到。”
苏父当自己是灾星,所以,在十八岁的这一天要赶她出门,除非……完成他交待下来的任务。
勾引与苏家一直敌对的宋家二少,然后,将霉运转嫁于他,否则,永远不可以重回苏家。
对于这种荒谬的理由,苏恋打心眼里排斥,如果自己真的这么衰,那这么做岂不等同于害人?
她苏恋虽自问没什么良心可言,但也不想做那种传说中的祸水倾城。
当然,这一刻,苏父要的不是让她倾掉一座城,而是废掉一个人。
对她的反应,苏父置若罔闻,只是习惯性的下着自以为是的结论:“小恋,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半个废人,苏家的生意也不会每况愈下,变得难以支撑,现在你十八岁了,难道你不该为苏家尽一点责任?”
听到这些话,苏恋心底那愤怒的气泡已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撑破她的胸腔。
可她,仍旧听到自己用近乎讨好的声音说道:“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似乎一直是这么逆来顺受的……
因着母亲临死前的一句要好好孝顺父亲的话,自十三岁被接回苏家,她已足足忍过了五个年头。
从最初的不忿,到如今的温顺,她觉得自己早已麻木,明明是十八岁的年龄,却有了近乎八十岁的心。
第一次见到宋天铭的时候,苏恋与他刚好隔了一条街。
为了追上他的步伐,她连越三辆轿车奔过了斑马线。
直到对方近在眼前,她却被他飞车而过的泥浆浅了一身水,望着粉色蕾丝裙上的斑斑泥痕,苏恋站在喧嚣的街头,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
第二次见到宋天铭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当时的苏恋长t短裤人字拖,那叫一个一身轻便,可当时十万火急,她也顾不得苏父千叮万嘱的淑女风范,她三步两步越向了篮球场。
只是,宋家二少的三分远投忽而失了手,没有稳稳落进篮框,却是直直砸上了苏恋的脸。
当鼻血四溢的苏恋被人七手八脚抬进校医务室的时候,她脑中嗡嗡一片,却仍不忘紧紧攥住他的手。
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说:“宋天铭,你要对我负责任。”
那句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完全不曾经过大脑,宋天铭就那么呆呆望了她一阵,方才哈哈大笑道:“好,我对你负责任,不过,在此之前,你至少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就这样,她几乎是糊里糊涂就变成了宋二少的人。
爱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她甚至来不及清理自己的心,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头栽了进去。
起初,她以为自己只是在演戏,可演着演着便戏假成真。
好几次,她想要跟他坦白,可放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路边,那些香樟沿着城市的道路记录着他们身边的点点滴滴,她经常站在路边,痴望着城市的每个角落略含忧伤的想:他永远也看不到她最寂寞的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会寂寞。
如果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于是她偷偷地疯狂了这么久,上帝,终于发怒了 。
炎炎夏日,那一日天热得发了狂。
当苏恋举着两根雪糕蹦蹦跳跳的来到宋二少的跟前,他却只用一种近乎于冷漠的眼神,静静的瞅着她的脸,他说:“我不爱你,但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可是你呢?为了什么接近我?”
“……”
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苏恋当时的心情,她抖着唇,沉默着半晌不语。她确实别有用心,却不代表她没有真心。
只是,她很明白,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
“我爸住院了,医生说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苏恋,我不迷信,但我却不能容忍你那颗恶毒的心。”静静的说完这句话,宋天铭口气淡漠,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那是苏恋第一次感觉到心痛,针扎一般,就像是心里钻进了许多虫,一点点的咬,一点点的啃。
“对不起!”
这三个字,简直无用至极,可是,除了这样的三个字,她已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承认自己是灾星?还是承认自己真的祸水倾‘人’?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只是神情拒绝,语调冰冷:“不用,我不会接受,你也不必对我感到抱歉,但是苏恋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苏家为你的行为陪葬。”
苏恋忽然就慌了,她不担心自己那个只认钱不认人的父亲,也不担心家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姐妹,更不担心苏家的生意是不是会比现在更惨淡,可她却害怕他自此会失去笑颜。
宋天铭是阳光的,他不该有阴暗的一面,可是,她却亲手毁掉了那份善良与温润。
于是那个忧伤而明媚的九月,宋天铭最终离她而去……
而苏恋却因为出色地完成了父亲布置的任务,而重新变成苏家的掌上明珠。
只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为此曾得到过什么,而却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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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生就像是洗脸池,摆满了杯具和洗具。
大多时候,苏恋是不认同这个说法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像是茶几,上面除了杯具,还是杯具。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六年的时间,眨眼而过。
当苏恋提着唯一的行李,悲愤的立于苏家大宅之前,她终于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自己的公主生涯,优渥的生活条件,伴随着父亲的去世已经永远的一去不复返了。
她并非留恋苏家优渥的经济条件,只是伤感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待她虽说不是最好,但至少却从骨子里认可了她的存在。
不像她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姐妹,从眼里到心里,除了钱,还是钱。
自嘲般一笑,苏恋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撇了一撇。
是的,她不屑!
她不屑于那座大房里的任何一个人,更不屑于自己那一毛也不剩的苏氏股份。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衰女天份。
所以,当她望见外婆的旧宅处堆积成山的残瓦废砾,她顿觉满天金星。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直知道自己运气不好,所幸这么多年也算平安的‘活’了下来,没给自己折腾出什么大事。
可是,为什么她总能遇见这么奇葩的人和事?
她只是把旧房子租给别人住赚点零花钱而已,居然会被租户偷偷将房子卖给了开发商。
更令人发指的是,她居然还领走了拆迁款?
房子明明是她的,是她苏恋的啊!怎么就能被人冒名顶替?
怒气冲冲的杀到了开发商所在的国际大厦,只是,当凌云集团四个大字印入眼帘,苏恋胸中所有愤怒的,气恨的,恼火的情绪,统统都化做了浮云一片。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生病,生一种叫健忘的病。
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记得凌云集团是宋家的产业,也更不会记得,六年后的现在,他已华丽回归。
目前,很可能就坐在这座大楼其中的某一间办公室里。
六年了,天之娇子完美归来,而她这位过气的豪门千金,却被家人扫地出门,沦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几乎是落荒而逃,可逃到一半,苏恋又郁闷了。
从苏家出来之前,她以为至少自己还有个朋友,还有间旧居。
可是,因着那几十万的拆迁款,情同姐妹的朋友也跑了,房子也拆了,她现在是想逃,却也无处可去。
六年了,她忘了哪年哪月的哪一日,她偷偷在墙上刻下一张脸,一张微笑着凝望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