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什么鸡蛋?”
朱砂:“???”
“不是心理测试,也不是送命题,更没有录音准备作呈堂供词,”尹铎解释,“炒鸡蛋、煮鸡蛋、煎鸡蛋、鸡蛋汤、鸡蛋
羹还是溏心鸡蛋?”
朱砂表情空白,一时间没跟上尹铎的脑回路,疑惑地问:“什么是送命题?”
“……”尹铎定定看了她几秒,摇头叹息,“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朱砂:“嗯?”
“业界有个笑话,”尹铎站在生鲜柜前,冷白微光从侧面照来,看上去他的眼底仿佛盛着晶亮的星光,“辩方律师对法官
说,我方请求呈上浏览器记录,证明案发时我当事人在家上网。而被告一听,立刻站起来大喊:人是我杀的!”
朱砂认真凝视着尹铎,眼底清清楚楚写着每一个讲笑话的人最恐惧的三个字:然后呢?
双方对望半晌,尹铎只觉得满头黑线,从保鲜柜里飘出来的阵阵凉风吹掀了他的刘海。
朱砂眨眨眼,严肃问道:“所以,浏览器记录怎么了?”
“算了算了,这个不重要,我知道你的浏览器记录一定只有股票信息了,你是个好孩子,来吧,下一题!”尹铎举起手中
的鸡蛋盒,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怎么吃鸡蛋?”
朱砂望着鸡蛋,表情十分困惑。这时,身旁有其他人经过,尹铎把朱砂往里面拽了拽,把鸡蛋放进购物车里,两个人继续
并肩往前走。
“回答不出来吧,”尹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似是而非的得意,“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东西。”
朱砂一愣。
“你总穿红色,因为你喜欢红色,还是因为你的邪神喜欢红色?每次在法庭外见你,你都只喝咖啡,有没有尝过乌龙茶?
茶多酚可比咖啡因健康多了。”
朱砂脸色微僵。
“虽然我没去过你家,但我猜你鞋柜里一定是清一色反人类的cl,一双平底鞋都没有吧,”尹铎瞥了一眼朱砂,目光落在
她那细长的鞋跟上,“他喜欢性感美女,你就使劲折腾自己,脚长在你身上,他怎么知道你疼不疼。”
尹铎声音突然一顿,情真意切地感慨道:“我还真不个挑事的人。”
朱砂:“……”
“人活着有无限可能性,但你活着就是个性转版顾教父,他喜欢吃炒蛋你就喜欢吃炒蛋,他喜欢吃煮蛋你就跟着吃煮
蛋。”
尹铎停在冷冻柜前,搬了几包冻得梆硬的小馄饨,仔仔细细盯着配料表,似乎在计算热量,丝毫没有留意到站在他身旁的
朱砂脸色正一寸寸白下去,还叨叨着:
“你得把所有鸡蛋都做出来,亲自尝一遍才能知道喜欢什么。”
尹铎恋恋不舍地把小馄饨又放回冰柜里,抬头望着朱砂,笑道:“所以,认罪吧,孩子,我父会宽恕你。”
“……”朱砂咬紧了两腮,脖颈上血管青影凸显,但她声音依然保持平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哪来的歪理
邪说?”
“电影!”尹铎挺起胸膛的暗色领带,十分骄傲地回答道,“朱莉亚·罗伯茨主演的《落跑新娘》!”
朱砂:“……”
“你卖身为‘狗’的债早就还清了,”尹铎朝朱砂张开双臂,“人类世界欢迎你。”
“姑娘,过来尝尝新出的黄芥末酱——”临近收银台,一个胖大妈朝两人招手,举起一块蘸着酱的吐司,“无糖的,不怕
胖!”
朱砂一僵,刚想摆摆手道歉,尹铎从她身边越过去说道:“算了吧,她哪儿会做饭,我尝尝。”
促销大妈热情似火,不像其他人那样干巴巴站着背促销词,对过往的每个人都保持着目光接触,这在心理学上叫“责任分
散效应”。
当罪案发生在青天白日下时,求助个体相比求助众人会得到更多帮助。
芥末酱附近周围聚了不少人,尹铎从凌乱的购物车中挤过去,又挤回来,抬手把手中吐司喂到朱砂嘴里。
“怎么样?”他手里捏着牙签问。
酸、甜、呛、辣等等复杂的味道在舌尖融化,朱砂面无表情,机械咀嚼着,她那时刻保持高速运转的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
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尹铎认真望着她,似乎在她等吃完发表评价。周遭一道道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落在朱砂身
上,她心底蓦然升起一丝甜蜜又畅快的感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同居的小情侣,工作了一天后,来超市购物。她不会做饭,厨房就由男朋友包揽,但他尊重她,
事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如果她说不喜欢这个酱,那他就不买了。
朱砂点点头:“好吃。”
“是还不错,那我拿两瓶,”尹铎转身回去,“劳驾,借过——”
晚间的超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半空中挂满了“夜市特价”的广告条幅,打折商品成堆摆放,结账队伍排得老长。
有的女人站在货架前对比两个同款商品的价格,有的女人惦着脚尖从货架最上方取下最便宜的商品,还有的女人一回头,
孩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能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货架中呼唤孩子的姓名。
尹铎说得不错,会烹饪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促销员从台下取出写着“赠品”字样的黄色胶带纸和几
罐小包装芥末酱,绑在尹铎拿着的酱罐外。
作为妇女之友连买个酱都能哄得大妈心花怒放,周围其他人望向朱砂的目光中无一不流露着羡慕的意味。
尹铎确实是那种孩子半夜一哭,就主动下床去换尿布,回来还要亲一口老婆的珍稀物种。
这世界上更多的男人,是至死都长不大的小男孩。
超市内多半是中年女性,推着一辆购物的男男女女大多年轻,似乎是刚刚同居还没过热乎劲的小情侣,只有寥寥几个男性
站在酒水饮料区选啤酒。
祝锦枝曾经问过她,她是否故意让自己陷入没有生活能力的境地,借此来弥补她少年时吃过的苦。
或许吧。朱砂想。
然而不论她如何假装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无法骗过自己,她始终不是柏素素那种千金小姐。
贫穷是藏在衣服下的伤疤,看不见但总摸得到。
哪怕她现在身价过亿,挥金如土,但当她穿着昂贵的高跟鞋走在工地上,脚尖踢到了一卷铁圈,那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的
想法是:这个可以卖钱。
上天对她不薄,给了她第二次选择命运的机会。
是当一个扬名立万大杀四方的怪物,还是当一个洗衣煮饭伺候男人的女人?
毫无疑问是前者。
那么,当她再次站在命运分岔路口,她要何去何从?
是继续当一个冷漠的赚钱机器,还是当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你吃过黄芥末味的蛋黄派吗?”尹铎问。
两人继续向前走,朱砂不自觉朝他靠过去,手掌悄悄扶上了购物车的把手。他们共推一辆车,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真的要回
一个家似的。
“能吃吗?”
自助收银台的人不多,尹铎将商品一件件放到自助收银台上扫描标签,朱砂站在外侧将扫描过的商品往购物袋里装。
“自己在家里做派就是能随心所欲加你喜欢的东西,”尹又顺手拿了两盒冈本超薄,“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刷一百八十种
酱。”
朱砂不是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她和顾偕玩过的花样能写一本性爱教科书,有时压力大,还会嫖十个八个小狼狗。然而此
时此刻,她拿起这盒安全套竟然觉得有些难为情,本来想要瞄一眼尹铎用什么尺寸,不知为何却在刚拿到手里时就烫手似的扔
进了购物袋里。
今天的人间一游,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想。
·晚上十点多,夜色深深,超市外的主干街道上车水马龙,沿街商铺大多还亮着灯。停车场建在室外,寒风呼啸而过,刚从
超市南门出来的人们不约而同做出相同的反应——先一缩脖颈,紧接着目光触及路灯下那个风衣敞怀吃冰激凌的女人时,忙
不迭倒吸一口凉气。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