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6cm(1 / 2)

清明节当天,天气晴朗。

员工回到岗位,甘棠小站井然有序,热热闹闹。

大堂和后厨都有可靠的人带领,方唐没什么不放心,她将备好的礼物和扫墓用品全部装入行李箱,早晨九点便坐上专线大巴,离开了桑榆市。

方唐老家在东隅镇,距离桑榆市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算不得远,但她很少回来。

准确来说,自高中毕业起,她就极少跟家里来往,现有两户亲戚,父亲方文华,姑妈方文秀,两家挨得比较近,算是街坊邻居。

车子抵达镇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慢慢飘来几朵乌云,有下雨的趋势。

春日阴晴多变,大家习以为常,方唐却心底发憷。

没有耽搁丝毫,她将行李箱寄存在汽车站,随后从路边买了竹篮、香烛、纸钱、小铁揪、镰刀、鲜花、水果等物品,提上自己备好的点心、素酒,直接上山。

山间草木茂盛,苍翠欲滴。

先前几日的雨水早就把土壤淋透,如今一脚踩下去,再抬起,带出许多泥点子,轻盈的运动鞋越来越沉,方唐神情肃穆,走得很快。

“妈妈……我来看你了。”

山风扬起衣摆,她站在熟悉的墓前,清冷眸子盯着墓碑的刻字,渐渐蒙上一层水光。

她弯腰拿出铁揪、镰刀清理墓地杂草,培添新土,随后点燃香烛,燃烧纸钱,鲜花水果、点心素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墓前……她默默做着这一切,脑海里往事翻涌,一颗心沉甸甸的。

“妈妈,我努力回想,多次试验,但这梨膏糖,我始终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好想你还在身旁,手把手教教我。”

“你可别想岔了,我生活得很好,甘棠小站的生意也很好,如此惦记梨膏糖,只是午夜梦回,总是嘴馋。”

方唐伸手拿起酒瓶,慢慢倾洒,“去年秋天采了一筐棠梨,大着胆子酿成酒埋在树下,前不久挖出来,啧,特别粗糙!只能自己喝喝,等改进了,再带来给你尝尝。”

放下酒瓶时,一滴水打在手背,方唐很自然地抬头看,几滴雨落在脸颊,天空云层厚了许多。

“妈妈,下雨了,或许还会打雷。”

喉头越发酸涩,她吸了吸鼻子问:“你和弟弟,会不会也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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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唐从山上下来时,黑色风衣已经半湿,天色还算明亮,雨下一会停一会,跟玩似的。

路上,有人撑着伞不疾不徐,有人拍着衣服上的水珠,神情懊恼。

从汽车站取回行李箱,方唐立刻查看了东隅镇的实时天气,晴转阵雨,有雷。

她轻吁一口气,有雷也不怕,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完成,待会送出礼物,即可返回桑榆市。

拉杆箱的轮子摩擦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巷子里传出阵阵吆喝声和饭菜香,方唐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鞋上泥巴时不时脱落零星半点,步子随之轻松几分,腹中却饥肠辘辘。

春风夹裹水汽从巷口吹入,透着丝丝凉意。

方唐停在久违的家门口,紧了紧风衣,瞅一眼极具威严的门神像,刚抬起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猛然见到女儿,方文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视线触及对方手中的行李箱,顿时喜上眉梢。

“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伸手接过箱子,“坐的早班车?饿不饿?想吃什么?饭菜刚出锅,你垫垫肚子,我再添几样。”

方唐说:“不必。”

她语气生硬用词简洁,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方文华愣了两秒,旋即提了提手中拉杆箱,笑道:“也对,不急在这一时,坐车辛苦,中午凑合一顿,然后你休息休息,想吃什么回头告诉我。”

“我这就走。”

“什么?”

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方文华下意识提高嗓门,“你说什么,刚回来就要走?那这箱子?”

箱子……方唐思考两秒,随即明白方老师在异想天开,那里面怎么可能会是换洗衣物?

她冷声点破,“给你的。”

方文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手臂往外一推,“砰”地一声闷响,箱子应声倒在院子里。

方唐眉头轻蹙,里面的梨膏糖大概碎了吧。

她站在原地,怔愣几秒的功夫,方文华已经从屋里提了篮子出来,香烛、纸钱、饭菜、水果等物什装得满满当当。

老父亲不由分说扯住女儿手臂,“上山!”

毫无防备,方唐被拖得踉跄几步,稳住重心后,冷声道:“方老师,请你松手。”

“不松!”

方文华神情执拗,语气格外强硬,“你忽悠我一年又一年,今天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松手,更不会退让!走,到你妈坟前,我们摊开来讲,让她也听着。”

“咕咕——”

空气里突然响起肚子叫唤声。

方唐垂眸看向腹部,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

方文华神色复杂,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