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半晌都没动静。

秦意之笑了笑,道:“叶九,花儿都送你了,你还不出来?”

执花之人,从黑暗中踱出。

蓝衣若水,面容如月,清凉入心,眸光沉沉。

叶云尧也不奇怪自己会被发现,因他压根没刻意掩盖。

秦意之递过去桃花白,指了指墓碑,道:“尝尝,沚兮最喜欢的。”

叶云尧顿了顿,眉梢挑了下,接过了酒坛。

他其实不能喝酒,他自己明白。

秦意之似知道他的顾虑,偏生激了句:“叶小公子海量,我仍心有余悸,今日只喝一口,总不能拒绝吧。”

见他笑意盈盈的瞧着自己,叶云尧心中堵了口气,便要喝这口酒。

秦意之数着呢,今晚灌你三杯,三杯之后,你必醉。

叶云尧喝了第一口。

酒香凝绕不散,但辛辣入喉,闻着清雅,尝起来却要了命了。

见他瞬间憋红的脸,秦意之心中快活极了。

畅快的喝了一大口,他笑的开怀。

又朝着墓碑洒了酒,介绍道:“这是叶九,恩,叶云尧。”

“这是白沚兮,我昔日同窗。”秦意之拍了拍墓碑,对叶云尧自豪的说:“叶九,我告诉你,别人都有一个青梅竹马,我有三个!不过嘛,哈哈,现在都没了。”

秦意之明明眼如星辰,亮的很,叶云尧那般看着,却觉得深沉无比。

像深水寒潭中的漩涡,勾住脚踝,沉入水底。

刻意的避开他的目光,叶云尧看着风霜侵蚀多年的墓碑,这个人看来已经死了多年了。

“你大晚上出来,是为了见他?”

“恩。来看看他,很多年没见了。”

至于为什么很多年没见,不言而喻。

秦意之喝了一大口酒,躺了下去,望着满天繁星。

气氛在这一刹那格外安静,只有风的声音,和落花的声音。

“以前,我,修九澜,沚兮……和叶云染是被一起送来首阁学道的。那时候的首阁比现在要热闹点儿,人也多点儿。不过当然,再怎么样,也还是一般无聊。沚兮是钟家人,妖狐之子。自小被钟家遗弃,丢在柴火堆里长大,也不让他随钟家姓,只能姓母姓。后来也不知他怎么来了首阁,咱们四个人倒是越来越熟稔,天天聚在一起,无恶不作。除了叶云染偏执又固执,盯我们跟盯老鼠似的,但我们也总是能寻着乐子,且不亦乐乎。”

他喝了一口桃花白,看了眼叶云尧。

叶云尧一如既往的清冷,熟悉的面容生根发芽在心尖,他细微的动作,都能扯的他心疼。

“后来有一天,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去了凡世,做一世普通凡人。”

“再后来当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快死了,得了一种病。叶九,你猜,他得了什么病?”

明明说着他的往事,叶云尧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眸光似有嘲弄,明明弯着眉眼,眼底却深且无波,细锁着黑暗中的瞳孔,阴霾又炙热。

“不知。”叶云尧躲闪无法,竟伸手抢了秦意之手里的酒,猛地灌下一大口,耳根已然憋得红了起来。

秦意之讶异的瞧着他,末了,哈哈大笑。

他摇着头,这可好,都不用自己灌酒,叶小公子自己知道找酒了。

“我告诉你。”他笑的深沉,“是相思病。”

叶云尧睁大了眼睛,相思病?

“很奇怪是不是,相思病居然能要人命。可是,沚兮真的就这么死了,因为相思病。那时候我不懂他为什么会执着于尘世间的姑娘,普通凡人一生不过几十载,繁华沧海轮回路不过眨眼间,我们是修仙的修士,命长,但他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去了。

后来见到他的时候,他快死了。但是仍旧一脸幸福,浅笑洋溢的对我们说,‘她等了我很久,终于可以等到我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痴傻了,要给他治病,他不愿意。他说,浮尘一遭,才明白心里的羁绊,才知道心尖上的人是谁,才体会到爱恨情仇,酸甜苦辣。没有她的日子,是折磨。而死去,是解脱。

同窗好友,他是第一个离开我们的。

那一日,漫天桃花飞舞,他就抱着那一坛桃花白,一梦到如今。”

酒坛中的酒水扔在晃荡,深夜里桄榔桄榔的打着酒坛壁,响彻敦实的声音。

“叶九,我曾笑他傻,骂他痴,觉得他魔怔了。什么相思病,什么一人入心尖,相思至白头,我都全然不在意的。直到后来,真有那么一个人住进了我的心里,心痛了,我才后知后觉。

叶九,你说,我的心也痛了,后来一直都痛,那我是不是也得相思病了?”

叶云尧没发声,秦意之酒量极好,此时却隐约露出了醉态。

一壶桃花白酒力虽大,却也要不得他醉。秦意之眼中升起的迷蒙,将他本就亮如星辰的眼睛映衬的夺魂摄魄。

叶云尧眼一花,酒意上脑,他摇了摇脑袋,竟也好似醉了。

“秦意之,沚兮是什么样的人?”墓碑入眼之时,他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再看秦意之时,在子夜暗沉的月光里,他周身都铺陈着朵朵桃花。

泛着红的桃花一朵朵铺遍全身上下,倚靠着墓碑的秦意之依旧看着他,那一刻,叶云尧视线模糊了几分,眼前的秦意之就好似忽的就变幻了面貌一般,正如醉如痴,邪魅肆意,跋扈飞扬的笑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