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鹿见星语气懒散,“那为什么我平均每天都能听你重复某个词几十遍,永远都是:‘a子她过分,好过分哦!’、‘b君今天竟然和我那么说话,超过分的’……你知道自己一天要重复‘过分’这个词多少遍吗?连我都有点忍不住想提一下这个语病了。——放在小说里,读者看多了也会腻烦……咦,等等。”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从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拿出一只笔和一个小本子,“……最近灵感超乎寻常的多啊,不错,这个构思很棒……”她说着就推开面前的碗盘食材、趴在桌子上写了半天,然后抬头诚恳地拜托他:“前辈那句‘好过分’可以再来一遍吗?”
“啊?”黄濑凉太正叼着叉子俯身看她在写些什么,闻言迟疑地反问了句:“——《琼雪》?还有……花音是谁?”
“啪叽。”
鹿见星合上笔帽,“我下一部要饰演的主人公;有点把握不住她的性格,所以偶尔会把对她的印象记下来、作为后期的参考呢。”
“……似乎很高大上的样子。”黄濑若有所思地双手交叉,神情认真地道:“是要我帮忙酝酿一下男主人公的设定吗?没有问题,让我来思考一下角度……”
“两位都好厉害呢。”中原须奈子憧憬地捧着脸,“我也想变成星酱的参考对象……这样你未来演出的时候就能想到我了……”
还有这种说法?
黄濑闻言颇有些意动;鹿见星平日戏外对他都不冷不热的,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做法也不错、起码当看到帅气的男主角时,她就会下意识地回想起自己那英姿勃发的模样……
“唉不是这样的。”鹿见星对中原摆手,“我想参考黄濑前辈的地方是要用在女主角的身上;所以,”她转了转笔,“黄濑前辈的语气要跟刚才一样娇羞,最好——能变成日清广告里猫派少女傲娇的那句‘好~过~分~’就最棒、……了。”
“……我杀了你哦。”
黄濑顿时把紫原敦的里外cosy个完全;他将几乎可以盖过鹿见星头顶的宽长手掌拍到她的头顶,用力地按了按她乌黑的长发,“再敢玩弄我;就、捏、爆、你——”
………
剧组的事情终于在这几天告一段落、前几天住院欠下来的更新也交给了黛,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完成了——继续再掩耳盗铃地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深刻明白这个道理的鹿见星,此时终于站在了那所私立医院的偏门口。
虽然赤司告诉她不用她担心、自己会统统解决——事实证明他也做得很好;因为后来不止是对事情毫不知情、被他们牵扯进来的光和她道了歉;连朝日奈的大家长美和女士,那个据说每天飞来飞去忙得整日不见人影的职业女超人,也特意跟她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向她亲自致歉。
鹿见星能了解美和女士作为一个母亲的立场、也同样了解赤司作为兄长的立场……她可以闭着眼随口精准概括出牵扯到这件事任何人的内心活动;她有这个天赋和能力——甚至连随便一个仅仅是在剧组打工看热闹的服装师的角度、都完全没有问题。
……但她却很难真正的概括出当事人:也即是——她、以及朝日奈祈织本人的心情。
换句话说,她也清楚等对方修养好了,同样需要、不,按照赤司的话来说:是必须向她道歉。——如果连这点为自己的利益承受的觉悟都没有,那不管是朋友还是其余的亲近之人,今后无论是谁、都大概可以向她身上踹一脚,来享受那种不用承担任何对她作恶的后果的那种快感了。
她明白赤司的好意,但是……
就像谁也无法理解朝日奈祈织究竟在想什么一样;又有谁能理解她在想什么呢?
……
厌憎她的祖母和无视她的祖父,已经被她讨厌到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了;在死之前,却想尽办法联系到了她——不如说他们一直都有一之濑巧给的联系方式,只是从前都装作不知而已。——而临死的时候,却希望有人能为他们抬棺送别。
按理说,鹿见星应该会有种出口气的感觉;但事实却是,和他们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她,对此却觉得毫无所谓。
甚至、在那之后,她对感情这种东西就又变得平淡了许多。——以至于偶尔将自身抽离、继续做着该做的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怎样都可以、怎样也不值得在乎。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也不会装作不知地跟着朝日奈祈织上了他所谓的天国列车,寻找一点能刺激情感的东西。
不划算啊,她心想。
被hanari托付了重要的存在,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视作无物;这样的话,即便全世界也站在她这边,为她摇旗呐喊,内心的天平也无法借此而轻易摆正。
………
鹿见星在街头买了两束扎好的矢车菊。
她也想买点独特优雅,别致又有深意的花束;但逛了一圈,这附近也没什么可选的条件。于是她给自己买了一束当做礼物、给月姜买了一束当做慰问,就这样拿着花,走进了这家朝日奈参股的私立医院。
这所医院的设施很好,方方面面都透露着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味道。但奇怪的是,鹿见星却听说朝日奈家的大儿子朝日奈雅臣虽是儿科医生,却拒绝了在这里上班。——外面抢破头想要进来的名额被其轻描淡写地否定,或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吧。鹿见星照着沿路的护士和手机里的地址,找到了月姜修养身体的病房。
她随意地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在听到“请进”后就推门而入。
……
午后的阳光正飞舞着、色调均匀地落在浅色的家具上。——这里比起医院,更像是海边家庭自营的特色公寓;该有的一应俱全、在床头还放置着一排颜色令人舒适的绿萝吊篮。
正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翻阅着手里书籍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谁?”
“……”
鹿见星有种自己破坏了他平静生活的感觉;“嗯……是我,打扰了。”
朝日奈祈织见到抱着花束的少女,立即就丢开手里看了一半的书;他站了起来,“……胧一老师。”
“可以请你不要那么叫我么。”鹿见星把花插到一边的花瓶里,再转过头时就见他一脸低落的表情,“唔,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公众场合你这样叫不太好……”
“对不起。”朝日奈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对不起……我失败了。”
鹿见星任由他十指交叉地握着自己的手,“……你再这么继续下去——不停地试探着我的底线、还用自己可笑的病理借口,心安理得地说着连我都不相信的事的话;那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
“我呢,”她见对方沉默地不做声,平和了下心态,“对月姜的事情一直、或者是永远都是很在意的。你是我十分在乎的人,所以当我们互相伤害彼此的时候,我心里是很愧疚的。——想必你也是吧?”
“嗯。”他不再反驳,而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幻想里的故事是一回事;当你是读者、而我是作者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其实是很遥远的。”鹿见星主动地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神色温和:“但当我们成为朋友后、这样的距离不就被打破了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所以请不要再做那种事情……”
“老师不是说过很喜欢我的吗?”祈织像一只听话的,银色皮毛的猫咪一样,拉起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你说过的……”
“现在它也成立着啊;我原谅了你,才来看你的。”鹿见星忍住被人太靠近后的不适感,耐着性子道:“以后你也可以找我谈心、聊什么都没问题;就算哪一天,如果你确实确定自己唯有选择死亡,才能获得宽解的话,我也不是那种古板老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