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肯服软乞求本尊,本尊就会出手让你免了这场殒命之灾……”
楚衍也笑,笑容矜持又有些害羞:“在下不傻,自能听得出虚实真假。魔尊一片赤诚之意,我心领了。”
不,他巴不得这小子倒霉吃亏狠狠摔上一跤,从此乖乖听从他的吩咐,不再有什么弯弯曲曲的小心思。
青衣魔修暗中诅咒,却见楚衍一寸寸从袖中抽出了那把刀,神态表情比之先前截然不同。
这少年之前伪装出的怯懦与害羞,如同冰雪遇到烈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冷,坚定,俾睨众生。
明明楚衍只是握住了一把刀,却仿佛立于苍穹之巅俯瞰众生,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自觉的狂傲孤寂。
简苍有些怔了:“你,以前练过刀?”
话刚一问出,简苍就先摇了摇头。就算自己只剩一缕神识,还不至于错看一个凡人。
六窍资质毫无修为,既未修仙法也不通武功。除了一张脸外,楚衍实在是个低调普通绝不起眼的少年。
如此平凡的一个人,怎会有什么秘密呢?
楚衍仔细思索了一会,给出了含糊不清的回答:“算是练过刀吧,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的确是许久以前。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一力降十会就能破开桎梏,从束缚他的窄小天地中脱困而出。
想象中的破碎虚空飞升上界,并没有出现。任凭楚衍轮回几次,力量远远超出界限,他仍然无法对抗蛮横又无情的天意。
无数次死于二十岁前,一身强大修为也随着转世无数次化为虚有。刚开始时尚有力量挣扎反抗,到了这一世已经根骨全无彻底无法习武。
希望变为绝望,绝望又变为麻木。偏偏神智尚在记忆力极佳,总能想起一世世的爱恨情仇。
其实简苍说得对,他的确拯救了楚衍。按照楚衍之前的估计,不出七世,他的神魂就会被彻底磨灭。
也许楚衍早一些遇到简苍,青衣魔修就不会如此嫌弃他的六窍资质吧。楚衍总觉得,自己的资质不该仅限于此。
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能够顺利脱困而出,就该值得庆幸。
少年弹了弹绯红轻薄的刀刃,一声铮鸣欢快似在应和他的心声:“我有鄙介性,好刚不好柔。勿轻直折剑,犹胜曲全钩。”
身后是清冷月色幽静树林,身前是曲折小路蜿蜒直达山顶。神智尚在且无拘无束,他总有一日会知道自己身份为何。
刘远山呆立于碧水青天之间。
他茫然无措地望了望天。太上派三个字仍是那样霸道,不止熠熠生光,还硬生生将凌烟阁与苍梧派挤到一旁,瑟瑟发抖十分可怜。
霸道孤傲的模样,倒是和太上派修士不大相同啊。刘远山一想到太上派修士,就不禁长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太上派太上派,那门派究竟有什么好?”
若是说骄傲如林修羽不肯低就,刘远山还觉得理所当然。
可不管是眉目如雪的萧素,抑或温柔亲和的苏青云,又或是胆小怯懦的楚衍,全都不惜一切奔着太上派而去,他就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四者选一,概率的确不低,强过以往太上派万者取一的普通收徒试炼。但那些下界修士有没有想过,成为太上派弟子,只是漫漫修行长路的第一步啊。
大浪淘沙,留下的不只是英雄俊杰,还有低调惜命的普通人。
在凌烟阁中,刘远山见过许多比他天资更好也更聪慧的人。可活到最后的还是自己,那些天才俊杰早已化为一掊尘土。因细微疏忽死于非命的下界修士,也很有几个。
都说上界极为注重飞升而来的下界修士,就连收徒试炼,也是手段柔和不会伤及性命,但这仅仅限于中小门派。
真正的大门派,比如太上派与冲霄剑宗,还是那般孤傲矜持不屑一顾。破界飞升而来又如何,天资聪慧又如何?上界何其之大,永远不缺天才。
比起从小培养对门派忠心耿耿的弟子,接纳一个早被染色不复单纯的下界修士,风险与成本都太高。
能对下界修士网开一面,允许其同成千上万名上界之人一同参加收徒试炼,已经是上等门派妥协后的结果了。
唯有中小门派不大有机会吸纳到什么天才,才会敞开门扉允许下界修士拜入门内,一次一名方便控制。
刘远山还是疑惑。太上派这次突兀举动,难免让人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这次星霜台的收徒试炼,一定比以往几次精彩。不仔细观赏一番,岂不太过可惜?
一想到这,男修面上的懒散与无聊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缓慢又郑重地伸了伸腰,再一寸寸直起身。
仿佛完成了既定仪式般,刘远山将那枚华美的钥匙抛入空中,轻轻一点,连通了星霜台的观测术法。
以往刘远山无聊之时,也曾如此打发时间。只是这次他思索得久一些,耽搁了一些时间。
应该不会错过什么,毕竟那四人分散各地,一时片刻不会聚拢而来。且他们个个都没有修为,不能御风而行,只能凭借双脚一步步抵达星霜台顶。
若是那四人撞在一块,最先被淘汰出局的,还是名叫楚衍的少年吧?刘远山沉重地摇了摇头,而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虚空中并没有显现出那四人所在的场景,而是缥缈虚无的一片白色,既无人影也没有丝毫反应。
莫不是这把试炼之匙坏了,还是星霜台内出现了什么意外?刘远山思绪万千,一时片刻都无法回过神来。
“这次太上派有心参与,必定不会让你窥见内情。”
刘远山回头望去,原本僵硬死板的脖子突然活泛了。
第10章
在这清透湖水与碧蓝天空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他一身衣衫似被这满目碧蓝浸染得有了颜色,又像他衣襟袍袖上的蓝,缓慢沉郁地融化于湖水之中,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蓝衣修士站在水上,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忽生波澜,硬生生分开了一条路来,恭敬而殷勤地延伸至他脚下。
没有试炼之匙,亦能无声无息进入试炼之地,还有这分水踏海的本事,立刻让刘远山脑中“嗡”地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