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顿了顿,竟笑了出来。他本来就生得秀美异常,肌肤如雪眸灿若星,一笑之下,越发明丽动人。
明明说着残忍至极的话,他眼中却是清澈无波,似有无尽悲悯与温柔,“可你没听到,我们两人神魂传音定下契约,他绝不会出手阻拦我。现在你的计划落空啦,也该看开些。”
这席话落在白修齐耳中,似惊雷直接在脑内炸响,劈得他耳朵轰鸣神识不清,满心全是懊恼。
之前他想不明白的蹊跷之处,终于一清二楚。
当时楚衍说得没错,那凡人女子求助哭泣,一切都是那妖物的诡计。
可笑的是,他傻愣愣上了当,甚至毫不反抗,任由那妖物扼住她的脖子,差点死得不明不白。
也正是楚衍骤然出手,劈了那妖物一刀,他吃痛逃跑,自己才捡了一条性命。
妖物受伤太重,再也无力将他们困在那诡异世界中,他们方能脱困而出。
说来道去,都是自己迂腐不分是非,才被妖物欺骗得这般惨。白修齐不愿多说什么,他径自走到门边,封死出口退路,以此表明态度。
白修齐知道楚衍是认真的,也明白楚衍真能下手。杀修士杀凡人杀妖兽,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寂静,还是寂静。那妖物太沉得住气,就算楚衍如此威胁,它还是固执地不现行。
楚衍不笑了。
他手腕一翻刀刃径自向下,沿脖颈过胸膛至手臂,直到苏少爷手指才停。一条漫长血痕蔓延开来,没出多少血,却仍触目惊心。
苏少爷似是已经有了准备,没哭泣也没求饶。脸色固然苍白,却全无害怕惊惧,镇定得不像个凡人。
“苏少爷平时执笔画画,浇水除草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楚衍自顾自问,苏少爷继续沉默。
“哦,我看到了。你右手中指有茧子,必是长年握笔才有。那就右手好了,切掉右手中指,从此你再无法执笔写字。”
楚衍话说得缱绻温柔,下手可着实狠辣。绯红刀刃一翻转,对准苏少爷中指指尖而去,坚决果断毫不迟疑。
背过身去的白修齐,立时哽住了。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想象中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未出现。
“铛”地一声,似金石相击雄浑鸣响,余波不止嗡嗡不停。
就在最危急的一刻,绯红刀刃被猛地荡开。刀身歪斜颤动不已,那一刀终究没有砍下来。
一枚小巧单薄的竹叶,柔软又脆弱,却于不可能之处荡开了锋利刀刃,径自而去入墙三尺才停止颤动。
有了神识辅助,白修齐才将一切看得真切清楚。他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差点叫出声来。
妖物,那妖物出手了。
来不及细想,电光石火间,又一股大力骤然袭来。凌厉的风卷得他们衣袍纷飞,惊得白修齐闭气无法呼吸。
太凌厉的风声,让人惊愕惊惧不知所以。心跳如鼓血液翻涌,满脑子却是空空荡荡的。
“白修齐!”是楚衍一声喝令,让他重新恢复清明。
越是危机时刻,爆发的潜能越是可怖。不需眼神交流,白修齐都明白楚衍的意思是什么。
他捻了张符咒,灵气灌入符文闪亮。目标,距离,咒文,一切全然顺畅无碍。
白修齐心思清明,空无一物。
他虚虚一指圈定范围,淡青色壁障凭空出现,薄而坚韧,水波般晃荡不止,恰巧将楚衍与苏少爷罩得严严实实。
纵然那股可怖的巨力击在波光上,它不断颤抖晃动,数次变形几欲碎裂,不一会,仍是险险地留存下来。
柔韧与锋锐,大力与柔和,两股劲力相互抵消,余波却未散去。
地上的砖石裂痕如蛛网,段段碎裂又化为尘土。以楚衍为圆心,地面砖石无一完好。
诡异的寂静后,墙壁屋顶轰然而裂。
白灰尘土与砖瓦碎石,噼里啪啦崩裂开来,溅得极高又极远。轰隆隆震颤一波接一波,像地震晃得人心神紊乱。
纵然白修齐开启神识,之后的事情也看得不大清楚。
明明楚衍还挟持着苏少爷,绯红刀刃仍是灵活如蛇,无孔不入角度太刁钻,连绵流转成一道道鲜明弧线,不停留不犹豫。
与刀刃厮杀的,是千百根碧绿短针,轻而修长。看似微薄不着力,每一下相击却都有铮鸣不休,听得人牙齿发酸头皮发麻。
快,极快飞快。快到神识也不够用,无法捕捉每一次交锋与险恶。
灰尘散尽尘埃落定,楚衍又忽然不动了。他身前那层青色光壁,早已消失不见,他整个人仍是衣衫整洁片尘未染,让人莫名惊异。
白修齐灰头土脸站了起来,模样可谓不狼狈。他之前一直在旁观战况,忘乎所以,差点被砸了个正着。
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与楚衍对峙的,是一位绿衣男子,正是那久久未露面的妖物。
在白修齐假想中,这种手段狠辣又阴险的妖怪,必定面目可憎三大五粗,就和之前那位筑基修士洪城一样。
可眼前的绿衣男子,修眉长眼面目温然。不笑的时候像个家教良好的富家公子,俊秀温文,稍望一眼,就能引人驻足不愿离开。
他皱着眉的模样,也格外令人心疼。让人忍不住伸手抚去他眉心皱痕,由此化解他的忧思与烦扰。
妖怪长得太好看,实在出乎白修齐意料之外,都不想对他出手。
浑浑噩噩间,白修齐狠命咬了咬舌尖,才清醒过来。他再看那绿衣男子时,也不觉得他可怜忧郁,能让他战意全无。
好险好险,妖物惑人心神,想来就是如此。好在自己把持住了,没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他又定眼看楚衍,少年表情镇定如初,刀刃还搁在苏公子脖子上,没有动摇也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