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清透无有波澜,起如潮水翻卷长虹挂天,静如湖水冰封明可见底。
楚衍一笑,恍惚间又想起《虹卷真诀》的秘传真意。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方将其彻底融汇体悟。
面对少年沉然如水的黑色眼睛,陈世杰牙齿外露笑得森然,“本来我还想给你个痛快,现在我可不能心慈手软。我要把你直接扯碎了,撕成千百块!”
他已然不是人,更像是某种妖兽。就连威胁的话语,也是妖兽吃掉猎物的残忍行径。
越是仇恨深重,越要惨痛折磨。下手狠辣不留后路,谁也别想逃得了。
陈世杰都已想好,若是楚衍转身就跑,他也能很快捉住那人。横竖他都是灵气强横肆意碾压,重新抓住楚衍,和捏碎一块豆腐差不了多少,轻而易举不费力气。
他因为楚衍遭受这等劫难,吞下六阳炎毒丸后,修为连退四层且后患无穷,这仇恨自然是无穷无尽的。
憎恶助长怒火,见风就燃肆意蔓延,恍若整片天空都为此颤抖。
楚衍不进反退、他踏着云光果断跃向陈世杰,手不抖心不跳,掌中长剑剑锋上,又有一层冰光摇曳晃动。
没用,全然无用,陈世杰不快地拍了拍手手。他周身自有炎火庇护,足以蒸发融化每一道袭来的剑光。
这件灵器虽说与他属性相克,也没多大用途。但少年不眨眼也不退缩,只在瞬间,楚衍与陈世杰之间的距离就已无限接近。
短暂片刻都被骤然放缓,陈世杰来不及眨眼,又是百余道剑光暴雨般席卷而来,肆自暴虐无孔不入。
原来楚衍还留有余地,没想到这人刚刚筑基一层,经脉之中的灵气却储藏丰沛,甚至比他筑基四层还强出一筹。
无用,他早已看穿这一招。陈世杰干脆停步站在原地,自有那层无形的火光替他挡下威胁。
噼啪四溅的冰晶与火光交融,红蓝映衬分外显眼。灼热与寒冷,狂傲与静然,一静一动越发映衬显著。
最猝不及防的改变,往往没有征兆。百余道剑光全被当下,陈世杰也终于缓缓抬手。
他白皙指尖就带着无尽巨力,捏合聚拢的瞬间,就是威势惊天足以惊煞世人。
陈世杰不耐烦了。他要一掌挥出拍在楚衍胸前,炽热烈焰自会让那人瞬间燃烧成灰。
这场对决从一开始,毫无悬念,甚至算不上惊心动魄。
毕竟是陈家底蕴深厚,随便拿出一枚丹药,都有可能逆转乾坤。和自己比起来,楚衍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再努力在挣扎,还回被他轻易捏死。
然而陈世杰伸出的手指骤然一顿,艳红血珠蹦出,向下流淌染红了手指。
剑气,哪里来的剑气?陈世杰茫然无措地停住了,他根本想不明白。
那股剑气是阴冷森然的,顺着皮肤就窜入经脉骨骼之中,化为一股驱不散的寒流,冰结了陈世杰整只左手。
太迅捷太猝不及防,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就连陈世杰逸散而出的那股炽热灵气,都拿其无可奈何。
再没时间细想,陈世杰收敛心神,全心全意消灭那股难缠剑气。他本能地感觉到,若是让那股森然剑气运行全身,结果必定十分惨烈。
陈世杰一停顿,楚衍反倒更不退缩。
既然经脉中并无灵气,那就干脆抛弃那把长剑。他只需斗狠逞能地拿捏住陈世杰的弱点窍门就好,一如他之前在凡间所为一样。
筑基修士仍未重塑肉身,也有窍门经脉,也有弱点与要害。若论搏命斗狠,怕是谁也比不上楚衍本人。
少年伸出的右手径自向前,不顾热烫灵气灼烧肌肤,最终固执又难缠地捏住了陈世杰的喉咙。
洁白皮肤上有了烫痕,指尖如被火焰吞噬,处处疼痛难以发力。没关系,他凭借一股狠劲,都能活生生掐死陈世杰。
劲力太大又太阴狠,似饿狼咬住猎物喉管就不松口。陈世杰感觉他的喉咙要碎裂,被这只纤弱白皙的手捏碎。
陈世杰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也于事无补。他喉结耸动颤抖无数次,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股由心而发上窜到脑门的热气,忽然间褪去了,如潮水回落风平浪静。陈世杰这才发现,楚衍淡墨色眼睛上,竟蒙上一层浅浅红光。
暴虐与淡然,从容与杀意,交织融汇密不可分。
就连狠命掐住他喉咙的时候,楚衍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如波,没有憎恶没有怒火,就连得意高兴都没有。
托住陈世杰身躯的无形热流,忽然间烟消云散。他随着楚衍一起下坠,下坠,向下方的湖水中下坠。
经脉中那股森然剑气又来了,更恐怖的是,还有一股从喉头涌入的气流,是真正的阴狠狡诈。
那股气流所经之处,陈世杰经脉仿佛被撕烂扯碎一般,寸寸崩裂疼痛剧烈。这种苦楚,不亚于凡间凌迟人的酷刑,时而细碎时而剧烈,疼痛蔓延不休永无止境。
陈世杰的神识还是清明的,他能听到周围风声呼啸,能看到楚衍那张秀美面容被湖光山色映亮。
落在少年眸中那一瞬间的光芒,就如明亮灯光驱散了阴霾,世界恍惚间突然安静了。
原来楚衍杀意凛然之时,竟是这等模样。冷然如神祇,缥缈若上仙,明艳似霞光。
纵然楚衍不眨眼也不看他,陈世杰仍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如此容颜,怎么他以前从未发现?不,正因这股杀戮决绝之意,楚衍一直掩饰的惊艳底色,才终于骤然透出,瞬间浸染整片天空。
这念头只在陈世杰脑中闪过刹那,他整个人就已坠入没顶的湖水之中。
一直扣在他喉间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最后一丝渺茫希望也就此坠落。
明明能够重新呼吸,陈世杰却有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的感受。
原来惊艳到了极致,甚至能让人忘记仇怨与不甘。他只知睁大眼睛屏住呼秀,卑微地祈求时光停留在此刻,直至永恒。
透过明澈的湖水,陈世杰能看到少年身影上升如白鹤,长发飘飞袍袖晃动,似逐渐远去的光亮。
下坠,再下坠。生机随着呼吸一点点泯灭,纵然徒劳无用地伸出手来,也什么都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