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年轻时颇为放纵不羁,这一点在韩景轩身上也有所体现,那会儿的韩老爷一点不比在吴府时期的韩景轩差,他打架闹事抽大烟养歌女,直到继承了家里那点小产业后,才得知创业守业的不易,结婚后便改了多半的恶习,至少不再那样滥饮,不再花大量的钱在舞女歌女身上,开始全身心铺在生意场上。
其实,韩家原本的生意特别小,韩老爷也算是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起自己的产业帝国。韩老爷把自家的小作坊——兵钟牌面粉发展成为上海滩家喻户晓的品牌,然后又涉足药材、古玩等生意,十年前建立了自己的实业公司,五年前开始投资图书馆和学校的建设。
沈月眉觉得,其实这对父子挺像的,都是那种放纵不羁凭借自己本事闯天下的人,只是相比较而言,韩景轩还具有上海男人的细腻,韩老爷更像北方粗犷大汉,不晓得这对父子为何这么合不来,听凡柔无意间提起,和韩景轩的母亲及妹妹有关。韩景轩自己则撇撇嘴,说道,一山不容二虎。
韩老爷很真诚地说道:“月眉呀,我有七个儿子,川哥儿先不说,老二软糯,老三不求上进,老四脑子不灵,老五胆气不足,老六老七年纪还小,六哥儿看着倒还不错,我前些日子给了他个小生意试试,这孩子,学业还算聪明,生意真是没那个天分,哎。”
韩老爷文明棍顿了一下地面。
沈月眉不擅长这样的应酬,只得附和道:“少爷们还年轻呢,日后会渐渐出息的。”
“我不晓得景轩告诉过你没有,景轩是做过生意的,就是他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年,做的很不错,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臭小子,他想做好的事情终究能做好。只是,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我有那么大的产业,终究是要留给这些臭小子们的,景轩是我的长子,虽说他能自立门户,我这做父亲的,总还要给予一部分,一来我的产业后继有人,二来,这世道这么乱,墙头旗帜不断变幻,成王败寇,就算哪一天失势,若还有一份家业在,也可度日,月眉,你说呢?”
沈月眉只得点头说是。
韩老爷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说道:“这是一家古玩店的所有资料,就在静安路上,离这里不远,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这家店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沈月眉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韩老爷的来意,竟是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因为和儿子的沟通障碍,另辟蹊径,曲线救国,换个突破口各个击破。沈月眉也为韩老爷对自己的信任感动,同时感觉自己无法胜任,她怕这家店砸在自己手里,连忙推脱道:“老爷,我,我怕辜负您的信任……”
“月眉,你听我说,”韩老爷放下茶杯,说道,“这家店是我和一个老朋友共同经营的,他会手把手地教给你,也不必占用你太多精力,有专门的人看店,你只要核对好财务等事项就好,我知道你爱上学,我想以你的聪明,是两边不耽误的。盈利算你们的,亏了我兜着,月眉,你好好考虑一下。”
此刻的韩老爷笑起来竟有几分慈爱,沈月眉不由得卸下紧张的心防,说道:“老爷,我近日在准备考试呢。”
韩老爷皱皱眉,本来他的思想相对古板一些,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认为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出去上什么学嘛!不过,后来遇到一些很有本事的女人渐渐改变了他的看法,其中包括他的五太太,境界聪慧和格局,多少男人都比不了。这些年,他的思想,随着外国文化的进入,也渐渐放开了些。
“不急,等考试过后再考虑这件事也可以。如果你愿意,我想景轩也没意见,”沈月眉不知自己是否幻听,仿佛听到韩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韩景轩这种惯着媳妇的样子,“景轩,我是管不了了,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再来照顾生意,我就只好拜托你了。”
沈月眉要送韩老爷离开,韩老爷见她行动不便,便吩咐留步,打开门的一瞬间,韩老爷忽然长叹一声,沈月眉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只听得韩老爷说道:“我要是有个女儿,该多好呀。”
那声音老态龙钟,听上去不像一个叱咤生意场的大亨,只是一个平常的中年失意男子。只是,声音中的悲凉,却让沈月眉没由来的心里涌起一丝悲伤。同时心中疑惑,韩景轩是有个妹妹的,可所有人,对这个女孩儿都绝口不提,沈月眉不由得想起那次去韩老爷府上的情景。
那次沈月眉去韩府时,看见二楼有个房间,挂了一把大大的铜锁,她好奇地自门缝向里看去,和其他卧房似乎并无二致,只是灰尘飘在阳光下,似乎很久没人打扫过了。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沈月眉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来,回头一看,是五太太。
沈月眉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这五太太走路都不出声的,她问道:“五妈妈,这个房间为什么给锁起来了?”
五太太四顾无人,悄声说道:“这是以前二太太的卧房,小姐也住过一段时间,这房间不详的,嘘,别问了,这事儿是老爷的心病,休要再提。”
五太太那神秘又惧怕的样子,沈月眉难以忘怀,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故事。侯门深似海,这种大家大户,哪家不隐藏着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