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新说:“密斯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不必如此偷偷摸摸的,而是通过正当途径解决?”大家目光齐刷刷地向他看来——“比如,离婚?”
沈月眉摇摇头,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胜算不大。”
陈振中说:“焕新,不要天真了,官字两张口,道理是讲不通的。”
梁焕新看了一眼陈振中,说道:“我说的离婚不是说韩景轩想离婚,而是……”
大家把目光重新聚集到梁焕新身上,连一直沉默不置一词的罗娅也看向他。
大家屏息等待,梁焕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我昨晚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振中,你以前也在报社做事,自然懂得政局,内部帮派林立,不断争斗。沈姑娘,你毕竟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是否有一些他的把柄在手中,或者一些不利于他的舆论。韩景轩曾经大刀阔斧地改革,一定得罪过政客、商人或者黑帮大亨,如果你有什么把柄或者舆论,这些人可能趁机兴风作浪逼他下野,宦海浮沉其实很正常,更何况现在战时,两边的人都在争民心所向。韩景轩哪怕出一点小问题,就好比后院着火,他的上级一定不满,对你则是有利的。”
四个人都听得愣住了,沈月眉沉思片刻,连连摇头,说道:“他不常和我说起这些事的,再说,我就算要离婚,也不一定非要弄得他身败名裂啊。如果真的做的这么绝,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谁知道他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月眉看了一眼陈振中,陈振中默默地低下头,他知道,虽然沈月眉没有说,他知道她还念及韩景轩待她的好,不忍心做出釜底抽薪之举。陈振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沈月眉是太善良了,她维护韩景轩不禁令他心里不是很舒服。她总说韩景轩待她不错,甚至说他并不知道两人相处的细节,他心里很是窝火,他只是想不明白,一个欺骗玩弄她于股掌之中的人,何以产生如此羁绊的感情。
沈月眉紧张地看着陈振中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唇线,心知他不悦,促局不安地绞着手绢,想着该如何化解。罗娅看了两人一眼,心知肚明,说道:“焕新,难得你脑子活泛,另辟蹊径,不过这计策细细思来,确实算不得上乘。韩景轩在上海毕竟是有势力的,振中和沈月眉是没势力的,自古民与官斗,想来千难万险亦难以成功,这个办法太冒险了,绝非不成功便成仁,如果韩景轩报复,只怕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陈振中感激地看了一眼罗娅,感谢她出来解围,罗娅却并未以眼神回应他,她的内心五味陈杂。在座所有人,或许只有她是真正理解韩景轩举动的。她理解那种欲爱不能的苦楚,她何尝不曾动心思如何得到陈振中的心,哪怕不是那么光明的举动。她甚至曾经想过破坏陈振中和沈月眉的计划,是的,她可以偷偷地通知韩景轩,或者给韩景轩一点暗示,只是,她没有勇气去承担陈振中刻骨的恨,想想那次逃跑失败时,陈振中红着眼睛乍着头发,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质问她是否在这件事中起到了作用,念及此,罗娅便觉心寒。
陈振中此刻却跃跃欲试,眼中跳动着明亮的色彩:“我还是觉得逃跑是最合适的,”他故作轻松地说道,“虽然屡战屡败,我们毕竟有丰富的逃跑经验。现在,韩景轩去了南京,这正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不要再商量其他的办法了,还是好好商量下路线和具体的事宜吧。”
看着四人共商大计,罗娅闭上眼睛,一直以来,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她始终逃避的现实,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被无情地击碎了。尝试拥有,尝试放弃,越靠近自己的内心,心就越荒凉,终于彻底冷了。
兵贵神速,他们决定明日便买票离开。明天一早,沈月眉像平常一样出门,带上母亲,除了钱别的尽量不要带,免得惹人生疑。到时候,他们先在梁焕新家里碰头,然后陈振中和沈月眉母女一起坐火车去奉天。韩景轩的势力范围是无论如何到不了奉天的。确定了路线和方案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边喝茶边吃点心。
沈月眉正吃着蛋黄莲蓉馅的糕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起韩景轩常常下班后刻意绕路去买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和蛋糕。她忽然感觉一阵头晕恶心袭来,最近常常恶心干呕,只是她心事重重无暇关注身体上微小的不舒适,以为只是吃得不舒服而已。
沈月眉冲进洗漱间里大吐特吐,陈振中赶忙走过去为她敲背,问道:“眉儿,怎么了,吃什么不舒服吗?”
沈月眉某根神经猛地触动了一下,她的心忽然冰冷下来,她不是无知的小女孩了。
这个月本该来的例假迟迟没有来,而且她一直恶心呕吐,陈振中只觉得沈月眉的手冰冷,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