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必酉拿过去照着别的扇坠比了比,确实是一模一样,“这只扇坠从何而来?”
陆渊略动了动眉眼,“方才抱人时,从她袖中滚了下来。”
原来是落在了陆渊这里,她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云露华松了一口气,朝陆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陆渊却对此视若不见。
祁王打着圆场笑道:“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扇坠子找着了,曹大人就继续查一查别人吧。”
扇坠在他手中,祁王又发了话,曹必酉只能让云露华回去了。
临走前祁王见高楼处有人匆匆掩席,暗红的血在夜里看去都是一片黑乎乎的,他问,“那儿是怎么了?”
曹必酉笑送他道:“黄御史家的小姐不慎从楼上掉下来了,正叫人在处理后事,通知黄府呢。”
祁王轻轻哦了一声,带了点惋惜道:“可惜了,黄御史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还不知有多伤心。”
曹必酉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露华提裙小跑往前追人,一段石径弯弯绕绕,夜黑风高,她险些摔了好几跤。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一下我啊!”
又是一声哎哟,石头绊了脚,她跌坐在地上,前面人终于停了下来。
陆渊回身,看她在那里吃痛揉脚踝,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高家小子不是对你殷勤得很,还跟着我干什么。”
云露华嘶了一声,褪了鞋袜,看到高高红肿起来一块,突然升起一股气来,“你阴阳怪气什么,当我愿意跟着你,要不是急着回家见孩子,我才不愿意和你回去呢!”
陆渊倾身覆下,捏住她没二两肉的下巴,“所以,你就这么着急给我的孩子找新爹?”
第34章
云露华想说是, 但对上人的眼,总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更何况今天的事怎么说, 都是自己不太占理, 便更愿意垂着头去揉脚。
陆渊见她低头不说话, 很想将人揪起来好好盘问一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都能将她哄成那样,接了人的扇坠,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不对, 恐怕不是人家哄她, 是她凭着这张脸,将人家哄得五迷三道。
再多的火气,再看到她受伤的脚时都暂且压下去了几分,罢了罢了,前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肚量大, 能撑好几艘船,一个小小的云露华, 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他总算撩起袍子蹲下去, 抱起她的脚轻轻揉着,大晟没有前朝裹小脚的陋习,女子天然赤足, 但能像云露华这样小小一弯银钩月的玉足,还是十分少见的。
陆渊常年练武,稍微摸索一下皮肉, 便大致能猜出是伤了肌理,不便再行走,他的手慢慢顺着骨肉相连的地方按着,那原先强烈的疼痛感随着他这样一深一浅的按,减轻了不少。
云露华看着自己的脚在他掌心中任由捏按,心里渐渐生出异感,刚想抽了脚出来,就听到陆渊轻呵道:“别动,你这是伤筋动骨了,要是现在不赶紧顺过来,回头落了个跛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么一吓,云露华顿时不敢再动。
凡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她再讨厌陆渊,也不能赔上叫自己跛脚的风险,勾践堂堂越王还都曾在吴国马厩里卧薪尝胆三年,这说明什么,说明人要爱惜自己,不能为了置一时之气,什么都不管不顾。
更何况被陆渊按脚,总好过睡马厩吃苦胆吧。
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个白胡子老郎中在给自己治脚,她在心里喃喃这样念着,可一抬头,看见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俊俏脸庞,总觉得和往日大不相同。
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鼻,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呢。
那清冷如水的月色打照下来,湿了幽径晚花,她才恍然想起一句: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可惜眼前人不是鸾佩仙子,是她打小讨厌长大,又阴差阳错嫁与他十年为妾的人。
她止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我不痛了,你别按了。”
刚想自己站起来,又一个趔趄,直直往旁边倒。
陆渊眼疾手快扶住她,云露华懊恼看着自己的伤脚,“恐怕一日两日好不了了。”
陆渊提起她的鞋袜,擎住人臂打抱起来,“你先别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叫个郎中来开药才是正经事。”
这儿离庄外还有好大一截路,她屏气凝神待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出,拐过角门见两个侍卫匆匆抬了一卷被褥出去,那被褥里两支蝴蝶金簪探了头,是那位黄小姐。
云露华不忍看,“那黄小姐...其实根本不是失足坠楼。”
陆渊轻轻点头,“我知道,曹必酉下手一向狠辣。”
何止狠辣,这样一个正值年华,娇花似的姑娘,他眨眼间就能生生折下性命,还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云露华话里了点悲天悯人的意味,“他难道没有家室儿女吗,照他这个年纪,若有女儿,也该和黄小姐一般大。”
陆渊道:“曹必酉今年四十有六,一生未娶妻生子,从他手里过的人命何其多,什么姑娘小姐,在他看来,不过是跟路边野花一样,随手攀折罢了。”
一个专杀人命的刽子手,也活该不娶妻生子,如他那样的人,仇家何其多,真生了孩子,反倒是平白牵累了。
阿弟在他手下当差这么多年,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见识过曹必酉后,云露华更加坚定了往后要让阿弟离开都官司那个鬼地方的想法。
只是翻案一事迟迟没有进展,前几日差人给他送名册时想见上一面,阿弟都没抽出空来,这样一日日捱下去总不见头。
想到康宁白日里的话,云露华若有若无的去探陆渊,“祁王殿下今日从康宁那儿问我安了。”
她和祁王向来没什么交情,从前见过也只是点头而过,如今一个天一个地,更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搭话寻事,能问云露华,也不是问她这个人,要么是因着陆渊,要么就是因着云家。
她和陆渊那点事有什么可问的,能让祁王开口的,也只有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