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瓢泼了一些。
我静立在原地,像是双脚被钉牢在了石板上面。那昏暗的煤油灯在风雨里疯狂地颤抖,摇晃,就像要熄灭一样。
地上的碎片在摇晃的烛焰下反射着微光,却像是垂死挣扎,随时都能够被湮没在这个暴风雨之夜。
我已经不觉得寒冷了,即使雨水早就把我浑身淋得湿透。黑袍黏着皮肤,鞋袜贴着脚背,黑发往下落着水珠——但寒冷却是再也感受不到了。
“弗洛……?”
乔治的双手轻轻地覆盖在我的手上,温暖至极——他的手心很热,像是烧着一团火,即使他也如我一样浑身湿透往下淌着水。
我抬起眼睛看他,只看见在昏黄灯光下他苍白的脸。
他想要说话,想要告诉我什么。他的双唇在轻轻颤抖,甚至连手也在微微抖动——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出于寒冷又或者是出于震惊。可不管是哪一样,他都只是望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的心像是飞速脱离我手心的风筝线——只不过当后者向上腾飞的时候,前者却往相反的方向同速坠落。
艾比盖尔出卖了da,艾比盖尔是食死徒,艾比盖尔深爱的人是——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一般,心脏开始微微刺痛。艾比盖尔那张惨白的,因愤怒与悲哀扭曲的脸在我大脑里猛的放大。
“那都是我的错……”我轻声呢喃。
我看向乔治,他只是握着我的手,使劲儿握着,像是如若松开我便会消失不见一样。
“不,”他只是摇头。“不。”
那并非我的过错吗?可如若我能够早些想到,如若我能早些听她讲,或许这一切——
可从未有过如果。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了城堡里,在宵禁之前把自己重新收拾妥当。我只记得乔治拉着我的手和他姿势始终走在我身边的脚步——我们都毫发未伤。
“我们得告诉邓布利多。”他轻声说。
我没有回答。
我从未想过艾比盖尔会加入到神秘人的队伍,与那些残暴嗜血之徒为伍。我的心像是被撕裂开两半,又或者根本就是被施上了一个“四分五裂”,疼痛之后只剩下无尽的麻木。
那天夜里我坠入了混混沌沌的梦境里。梦里我见到捧着一大束鲜红玫瑰花的乔治正在冲我咧嘴笑,当他笑起来时便像是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胜过我见过的一切风景。他高声叫着我的名字,把那束玫瑰塞进我的怀里,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揉乱自己的头发。
当玫瑰落入我的怀里时,它们却毫无征兆地开始着火。我在它将我浑身点燃之前快速松开了手,望着那熊熊火焰燃烧着玫瑰花向地面落去。那火焰在落地的刹那熄灭,只留下余烬。
而当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乔治变成了艾比盖尔,望着我,唇角带着嘲讽笑容的艾比盖尔——在我的目光之中她平静地举起了魔杖,杖尖对着我的心口。
那苍白的薄唇微微张开,我听见她宛如唱歌般的轻言细语。
“阿瓦达索命。”
绿光闪烁,我猛然从床上惊醒。
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我看见窗外依旧漆黑一片——阿曼达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停留在“3”
我颓然地把自己砸回枕头上,柔软的床垫包裹着我将我往下陷。那深色的天花板却像是在我头顶张开的深渊。
有两滴冰凉的液体飞速滑过我的眼角,滚入了枕头。
当天空与山峦交界的地方终于泛起晨光,当生气重新回到这座在夜晚死气沉沉的城堡之中时,我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像是塞入了一大把意大利面。
我几乎强迫着自己从床上起来,换上衣服,顶着黑眼圈装着平安无事地与阿曼达谈笑——我没法儿说出艾比盖尔的事情。
坦白而言,我并不知晓自己该如何做。当乔治在休息室里找到我,并走上前来朝我伸出手时,我没由来地想要躲开。
他捉住了我的手。
“乔治,”我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我不想谈——”
“没用了,弗洛,”他打断我。“邓布利多不再是校长了。”
我猛然抬起头,对上他紧蹙着眉的脸。那张走过霍格沃兹七年时光而变得成熟的年轻面孔上是不常见的严肃与认真。
那只空余的手抬起,我这才意识到他的指尖抓着一份单薄的纸张,他的力度几乎将它揉碎。
那上面写着:
“魔法部令兹由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高级调查官)接替阿不思.邓布利多出任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八号教育令》。”
“到处都贴满了,邓布利多走了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弗雷德的声音在我们身边响起来。“现在是那个老太婆掌权。”
我没有接话。弗雷德双手抱胸,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可是乔治却面如铁色,头一次没有与自己的兄弟一起高兴。
“喂,这是怎么了?”弗雷德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我。“吵架了?”
“当然没有——我知道你所想,兄弟。”乔治将手里那张教育令团起来,做了个远程投球的动作。那张单薄的纸张变成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嗖”地落进了壁炉的火焰里。
“噢,那就是因为她改变主意了?”弗雷德瞥了我一眼。“我明白,乔治,离开学校见不到她很难熬——”
“他没有改变主意,弗雷德。”我打断了弗雷德即将往下发表的讲话,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的话像是一块被放入水中的巨石,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它飞速地在水中往下沉,最后落入了湖底一动不动了。我抬起头,乔治与弗雷德的目光扎在我的身上。
“不是吗?”我反问道。
乔治的表情像是被塞了一口鼻屎味儿的比比多味豆。他抿着嘴,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实际上,”他轻声说。“实际上我确实想过。”
这回轮到我扭过头瞪着他看了。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弗洛。”他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那头红发被这么一揉便凌乱地朝向四周。“你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想告诉邓布利多,但现在不再可行了是不是?你留在这儿并不安全,她看你的眼神——”
他猛的停住了,弗雷德瞪着眼睛看着我们,像是在看两只神奇动物。
“总之,这不安全。”乔治嘟囔了一声,就这么决定结束话题。
“恰恰相反。”我并不如他所愿。“这里最安全不过。我不能和你们离开,乔治,如果和你们一起走了我能去哪儿呢?外边儿更加危险,我还没17岁,没法在校外施法。更何况,如若她想要伤害我,昨晚就应该这么做了。”
弗雷德的表情像是他几乎要开口插嘴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更不想你为我留下,乔治,就像我说过我不想你为我去死一样——继续做你们要做的事情,离开这儿。”我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几乎在呢喃。“更何况,我还希望你们能帮我留意我的父母。”
我的话再次带来一阵沉默,乔治与弗雷德只是看着我,半晌什么也没说。直到乔治的手伸过来,在我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答应我要是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
我看着他,那双焦糖色眼睛里涌出的关心几乎要将我吞没。他还是微微蹙眉,唇角下坠的模样。
“别为我担心,乔治。”我努力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踮脚伸手揉平他皱着的眉头。“别皱着眉头。”
“所以有人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吗?”弗雷德终于忍不住叫嚷起来。“看在梅林的份上,我以为这是三个人的谈话!”
我最终告诉了弗雷德那天晚上的事情,并要求他守口如瓶——尽管我意识到他的想法恐怕和他的双胞胎弟弟一模一样,可是他还是答应我不会说出去。
他们确实努力这么做了,至少在整个复活节假期里我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儿关于学校里有食死徒的传闻。他们致力于在各个乌姆里奇会出现的地方恶作剧,把粪蛋丢进她的办公室里,又或者是联合着李.乔丹一起丢了一只嗅嗅进她的办公室,并在费里奇气急败坏地追赶他们时砸上一个粪蛋。
乌姆里奇没能抓住过他们,却深知那就是弗雷德与乔治。再加上那群由斯莱特林组成的调查组每日都接受他们的荼毒,于是格兰芬多的宝石便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在复活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的中午,它几乎见了底。
“活见了鬼!”阿曼达在看了那宝石之后几乎把手里的勺子捏碎。“马尔福最好能平安活到乌姆里奇离开霍格沃兹,等乌姆里奇这个老太婆一走,我立刻踢烂他娇生惯养的屁股!”
“他又做了什么?”我问,却忘了自己的话听起来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他扣了我的分,因为我在看见他们那一群人的傻样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了。”她翻了个白眼。“十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给他的鼻子上来一拳。”
“那样我们的分估计直接会在这个时候见了底。”我没好气地嘀咕。“不过换一个断掉的鼻梁骨兴许也是值得的。”
回答我的是刀叉撞在盘子上的声音。
这顿不声不响的午餐只持续了一会儿,我不再有心思吃剩下的食物。
我感觉我浑身都在反感着没了邓布利多的霍格沃兹,这种感觉像是我所熟悉的一切都在逐渐崩盘。那种无形的力量要将我的生活生拉硬扯,撕个粉碎才罢休。
西里斯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关于我父母的消息,一点儿也没有。即使我知道乌姆里奇密切监控着所有的信件包裹,兴许还监控着所有的火炉与飞路粉线路——即使西里斯有那么一点消息,也没法儿告知与我。
更何况,da军被出卖给了乌姆里奇之后,唯一的活动也不会再有。任何挥动魔杖的实践活动也不会再有。
这种念头拉扯着我的大脑,几乎让我没法儿呼吸。
那天过后我没再见到过艾比盖尔,她的身影即使在大礼堂也难以寻觅,就像是玛丽埃塔一样不见了踪影。
我不愿意再想起她来,可是又不得不想。在过去的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她总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是睡着了,我还是会梦到燃烧的霍格沃兹。在开裂的地上满是尸体,而艾比盖尔,我曾害怕会瞧见她尸体的艾比盖尔则站在那个不能被念出名字的人身后,朝我举起魔杖。
直到那天晚上,乔治与弗雷德在休息室找到了我。他们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我的身边,靠着壁炉的那张沙发上——乔治伸手将我圈过去,在我的头发上落下一吻。
“明天哈利会潜入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弗雷德的声音合着壁炉里燃烧的木头声响起来。“我们给他争取时间——我们和你说过想教训乌姆里奇一顿的是不是?”
我缩在乔治的怀里,几乎是用鼻音“嗯”了一声。
“我们明天会燃放我们所有的烟花。”乔治轻声在我耳边说道,手在我的头发上抚过。“哈利会趁机进乌姆里奇的办公室里——他会和西里斯讲话,我帮你和他说了让他帮忙问问你父母的事情。”
我像是被蛰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
他们要燃放所有烟花帮哈利转移注意——
“你们要走了。”我说,却把疑问的语气吞进了肚子里。“这是告别。”
“聪明!”弗雷德吹了声口哨。“我们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上次捣乱还要追溯到复活节刚开始的时候了——她以为我们会收敛,才怪!她应该指望点别的,比如说坩埚张腿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