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命定(2 / 2)

他站在帐篷前面,香槟,火焰威士忌以及一切夹杂着酒精的饮料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里,却麻木着每一条神经。早些时候换上的礼服裹得他满身大汗,在招待法国来的姑娘的弗雷德已经悄悄拉开了领子,好让凉意钻进身体里。

音乐声在帐篷里响着,舒缓的音乐,宾客大多已经到场,却仍有空余的椅子——大概总还缺几个未准时到来的客人。乔治站在帐篷外边儿一点的位置上,和哈利,罗恩赫敏站在一起。

哈利没有看他,自从那晚上过后便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他掉的耳朵让他就此变得面目全非了一样。即使他变成了巴尼——一个喝了复方汤剂的假身份——也是如此。

他们在讨论穆丽尔姨婆,那个不怎么讨喜的女人。罗恩轻飘飘的用一句“她对谁也不客气”作为对她的评价——这句话说完没一会儿,弗雷德的脑袋就从帐篷里探了出来。

“穆丽尔吗?她确实对谁也不客气。”他这么说着,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站到乔治边上。“刚刚她指着乔治说他耳朵不对称——那个老太婆,我真希望比利尔斯叔叔还在。他在婚礼上可是个活宝。”

乔治瞥了弗雷德一眼,后者却全然没看他。

“就是看到“不详”后二十四小时就死掉的那个?”赫敏问。

“是啊。但他在发疯前,可是每次聚会的生命和灵魂啊!”弗雷德说道,换上了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他经常一气灌下整整一瓶火焰威士忌,然后跑到舞池里,撩起长袍,掏出一束又一束鲜花,就从他的——”

“是啊,听上去他真是个可爱的人。”赫敏打断了他,几个人哈哈笑成了一团。

乔治也跟着笑了几声,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缥缈地望向远方——而就在那花园的边上,他看见两个身影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两个并排走着的脑袋,一黑一金,穿着考究的礼服。

乔治敢发誓自己见过那两个人。没人没见过。而赫敏接下来的惊叫准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则相当完美地证实了这一点。

“克鲁姆!”

“你今天可真美。”克鲁姆轻声说着,将请柬递给了罗恩。

而乔治没有去看他。

在克鲁姆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有着能与一切出自大师之手的油画里的人物的容貌。只可惜他没有笑,一双蓝色的眼睛只是直视着乔治的脸,阴郁笼罩在他的眉间,看上去像是褪色的雕塑。然后他冲着乔治伸出手,请柬夹在指间。

那上面写着:海因里希.m.沃尔夫。

“你怎么在这儿?”

异口同声。乔治飞速地回头看了一眼罗恩,后者也正瞪着眼睛看他。

“芙蓉邀请。”海因里希回答,尾音下垂,不再有往日那快活得像是要把一切点燃的热情与生气。“婚礼开始之前还有一点时间。我希望你有时间并不要推脱我的邀请,韦斯莱,我有话和你说。”

乔治回过头瞥了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跟着海因里希走出了帐篷,绕到了另一头少人的花园里。乔治还能依稀听见帐篷里的音乐声与喧嚣嘈杂,却不再能闻到酒精的气味了。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后背的衣服已经开始被浸湿。

海因里希在距离帐篷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绿色的草地上,在阳光下暴晒,那双蓝色的眼睛望向了他。

“弗洛伦斯呢?”

这两个单词被念得非常标准,没有任何本该有的德国人的口音,仿佛他反复练习过许多次一样。

乔治没有吭声。

“弗洛伦斯呢?”他又问了一次,这次扬起了声音。

他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乔治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用力拽住了,猝不及防地拉扯迫使他看向了一个方向——海因里希的方向。他再次看见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和那张因愤怒扭曲的俊美的脸。

“你害死了她。你把她从我这里夺走,然后害死了她!”

他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浅淡的,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却被愤怒灼烧,就此波涛汹涌地翻动起来。那些深色的,肮脏的色彩混杂进了浅淡的蓝里,看上去与美妙的形容词毫不相似。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左侧脸颊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那股力量带来的疼痛不亚于那晚西德利亚夫人冲他发射的魔咒,这一回却见了血,他尝到了嘴里浓郁的血腥味儿——大概唇角破了。

而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样撞上了他的胸膛,他站立不稳,两个人跌到了草坪上。他感觉对方扑到了他的身上,到真的像是一匹狼一样嘶吼着,想要咬断他的脖子。

“你杀了她!”那个声音在咆哮。“你杀死了命定之人,你杀死了她——”

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颤抖着清醒过来。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正冲着他的脸用力袭来——这一回他抬手接住了那个拳头,身子同时发力,将自己从海因里希的禁锢之中抽离了出来。

“什么命定之人?”

海因里希跪在地上,裤子上蹭上了细碎的杂草。乔治敢打赌自己不比他好上多少,大约脸头上也会有。那个狂怒的,任何优雅高贵都不与之沾边的野兽般的金发男人正瞪着他,他看见了务必熟悉的,发红的眼眶。

乔治只是瞪着他看,那双蓝色的眼睛之中的怒火像是忽然之间被浇上了水,刹那之间只剩下了冰冷得如同雕像般毫无感情的湛蓝——却是从米开朗基罗手下最杰出的雕像变成了路边小孩儿胡闹刻出的石雕。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敲响了教堂的钟声。

“女妖长着碧绿色眼睛,她的鲜血和沃尔夫的名号交织孕育玫瑰。”

沉默,愕然。

乔治坐在草坪上,那呢喃着莫名奇妙话语的男人也只是愣愣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仿佛先前说出那句话的另有所人,而他也感到一样困惑似的。

音乐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传入他们耳中,那双蓝色眼睛的主人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识,阳光下他的金发闪耀得让人没法儿睁开眼睛。仿佛在那一瞬间他脱离了路边的随意涂鸦,一路飞升倒退,最后又再次回归了顶尖的艺术品行列——像是生气重新回到他的躯壳之中,即使那双眼睛依旧冷淡。

他站起身来,平静地拍掉了自己身上的草。

“那句话指的是弗洛伦斯。”他说,正了正自己胸前的领带,像是个要去奔赴舞会的贵族。“我重新回到了白鹤山谷,西德利亚夫妇告诉了我她的去向——你谋杀了她,这点我永远不会改变看法,韦斯莱。我将她交给你只因她亲口告诉我她是那样喜欢你,为她的幸福让路我心甘情愿。要知道我对她的爱胜过我对世间万物的一切,不比你少半分。”

乔治感觉自己的舌头再次被黏合在了一起,张不了嘴,说不出话。

“你毁了一切。”他凄然一笑,近乎在呢喃。“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像她那样善良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儿了。”

这般说完,他投来最后轻蔑而悲哀的一瞥,头也不回地冲着帐篷而去,淹没在了狂欢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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