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斯.西尔维娅.西德利亚站在圣母百花教堂的顶端,微风如五指梳理她的头发。
十二月末尾的风依旧凌冽,即使在充满阳光的下午亦是如此。圣诞节的天气很好,甚至没有一点飘雪,有的只是勉强能够抵消冷风带来的寒冷的阳光与把她整个人都裹起来的大衣。
这座红顶的城市匍匐在她的脚下,她看见细密的小路交织穿插,如同蛛网向远处延伸,蔓延到她看不清的角落。画作工坊,乔托塔的钟鸣,纷飞而起的白鸽——她仿佛是被画家轻描淡写加入油画中的微不足道的黑点,就这么融入了这座古老的城市之中。
这是她醒后第一次出门。至于她何时醒来,她猜是十月——那时候冰雪还没有下下来,她还记得那房屋里面摆着雕刻好的南瓜灯,那个金发的男孩儿总会拿着刻刀忙前忙后,掏南瓜瓤,点蜡烛,最后拉上所有窗帘给她讲蹩脚的恐怖故事。
她侧过头,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海因里希。黑色的高领呢绒外衣领子立着,一直往上裹着,只露出半张脸与那双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蓝色眼睛。
海因里希是除了她的父母之外唯一一个能带她走出那座房屋的人。她想。兴许是因为自己母亲施的咒的缘故——天知道她是怎么把那咒语巧妙地和赤胆忠心咒连在一起的?她简直把那座房屋改造成了针对她一人的囚牢,只有狱卒才能带着她自由进出。
她感到疲惫却又精神百倍。身体叫嚷着活动,叫嚷着不愿意再睡过去,大脑却在往下坠落,疲惫得像是这辈子也没有睡过一次觉一样。
她是怎么醒过来的?谁知道呢,就像她也不曾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醒过来的那样。她的记忆只有艾比盖尔冲她发射的那束红光,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再度醒来的时候是海因里希湛蓝的眼睛与微笑的唇。
守密人是海因里希。她忽然这么想。他可真是个合格的狱卒。
而那英俊的狱卒似乎是知晓了她的想法那般冲她转过脸来,脸上挂着那一如既往地,足够迷人的笑容。
“怎么啦,弗洛?”他问。“这儿很漂亮是不是?”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很漂亮。像是锁在笼子里的鸟儿,像是放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像是被圈养的马匹——漂亮,漂亮至极,但那有什么用?那不是活着,只是暂未死去。
但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弗洛。”她诧异地看向他的方向,却惊异地发现他没有回头。他只是望着远方逐渐下沉的太阳,望着远在天边的钟楼与领主宫,似是若有所思。“你想回英国,你想回到韦斯莱身边,你想问我为什么你必须要待在那间屋子里,为什么不可以离开。”
他停顿了一下,而她没有接话。
“因为西德利亚夫人不认为你有能力再面对外面的事情,而我也不认为乔治韦斯莱还能保护好你——你会丧命,就像之前你差点儿遭遇的那样。”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海因里希。”她蹙起了眉毛。“我是个成年的女巫,我认为为了抗击伏地魔而牺牲是值——”
“那并不值得。”海因里希打断了她的话语。“那一点也不值得,弗洛伦斯,随意死去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她瞪着他,断断续续地继续往下说:“那是值得我们为之努力与奋斗的事业呀,海因里希,我不可能看着我爱的人在我身边死去而我毫不作为,那可太难受了。”
“而我不想失去你。”他这么说着,却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可真狡猾,弗洛,战争里最残忍的并非那些因战火死去的人,而是活下来的幸存者——你乐意急匆匆地扑到前线上和乔治一同赴死,为了你所谓的事业牺牲自己,可如若西德利亚夫妇活着而你死去了那可怎么办呢?你乐意去死只不过是畏惧一个人独活。”
弗洛伦斯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又或是被人猛的撕裂了伤疤——那张完美无缺的脸说这话的时候近乎漠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轻描淡写地揭开了她所思所想——他说得对,太对了,仿佛是她借他之口说出来的那般。
“这是我所坚持,我所信仰的。”她倔强地回嘴。“那么你呢,海因里希?你所坚持,你所信仰的是什么?”
她还记得那个叫德拉莫斯的女人在邓布利多死去的那个晚上轻声对她说的话——弗里德里希向你问好。弗里德里希,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了。
海因里希没有立刻回答她。
那个金发的年轻男人只是双手揣在口袋里,半眯着眼睛凝望着远处的夕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雾气从他的唇齿之间飘散出来,化在了空气里面。他像是一块大理石的石雕,又或是蛋彩绘制而成的油画,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过年月,走过文艺复兴,走过法国大革/命,最终缓慢地走到了此时此刻。
没有人知道他所思所想。没人知道他为何而活。
“我没有信仰。”他这么轻声说道。“我亦没有什么坚持。”
“那你的姐姐弗里德里希呢?”
海因里希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湮没在了他快速控制住的微笑之中。
“我不是食死徒,弗洛伦斯。不然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的父母你的下落,而西德利亚夫妇更不会放心将你交给一个食死徒。”他微笑着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你可以来查,我敢发誓我的手臂上没有那个恶心的标记,弗里德里希是个疯子。”
她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正如太阳照常升起,而一切如旧。海因里希的双手沉默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蹭过她的发尾。
“我们回去吧。”他说。“西德利亚夫妇过会儿就会到来。”
她什么也没说。
弗洛伦斯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她想过,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但她能逃去哪儿?从宽敞的主卧逃去客房?从楼上跑到楼下?那间屋子的每一个出口都被魔咒封上,她无法出逃,在没有知晓这个地址存在的人带着她的时候每一次出逃的行动都是一次电击般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塞进了沙丁鱼罐头里封上了盖儿一样。
更何况,她如何离开这里?她的魔杖早在被艾比盖尔攻击的瞬间从她的手中脱落,无处可寻。不论是加隆或是麻瓜货币她都不曾拥有,电话或是飞路粉更是无稽之谈。前者她无人可聊,后者海因里希压根儿没有布置任何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