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王皱眉:“回来做什么。回到这个破地方。对我而言,我娘,我舅舅都在,他们是我的牵挂,我不得不回来。可他呢,这里没人对得起他!自由自在不好吗?”
俞星城摇头:“只有你这样被爱到大的,或许才会说出这种话。你不在乎的,或许往往是他最想要的。”
小燕王抱臂露出几分冷笑:“想要什么,太子之位?皇位?身份地位还是权力?!”
俞星城垂眼:“你说过郑皇后也很爱自己的孩子,那太子是否在地球那段的伦敦的漫漫长夜中,后悔自己做的选择;会不会会想念柔喆,会想念你,甚至还会揣测皇上是否把他视作骨肉。是,这些事情或许跟你们二人如今拥有的权力、派系而言,不值一提,但这是他一生的阴霾啊。”
“会不会他只想要让一切,走回正轨,让哪怕一人,正视他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不存在洗白不洗白,太子不算是个正面的角色,后期俞星城也会很瞧不上他。但是他也可以有很难以一言概括的过去和内心,这些都是为了丰富他的逻辑而存在的。
为什么太子会对那么多肮脏故作不知。为什么他会跟小燕王关系微妙。为什么他明明是郑皇后的孩子,皇上却放手给他一个做太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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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废话几句:
其实对于一小部分过往复杂的非正面人物也是。虽然大家现在都喜欢斩钉截铁的定性,但实际那些人的恶既无法原谅,但恶也只是结果和表象;那些人的可怜,既让人想要叹息又觉得他不配被可怜。我喜欢某些角色那种你没法咬牙切齿的恨,却又没法表述怜悯的中间状态,让人舌尖上凝着苦涩却只能沉默的感觉。
郑皇后,对待权力强势胆大,对待无辜的人也残忍无情;哪怕是温骁,也是既温柔强大,也充满了忧郁犹豫和自我厌恶;小燕王虽然真诚正直且坚定,却不够有上位者的利己和理智。
这种你欣赏和你不一定喜欢的特质,都凝聚在一个角色身上时,我个人觉得比较有意思。
虽然因为每个人道德尺度不同,最后对某个角色的感情可能更有偏向。在以前的小说中也感受到过大家对同一个复杂角色的不同尺度的理解,但我觉得感受这个事儿就是挺有意思的。
第219章 徐老
俞星城在工部这边, 经过多日核算,终于出了确认无疑的结果。
旧的图纸上确确实实有个数字出错,导致后期许多演算都出了问题, 整个汉阳府大堰的承载量严重降低,但是——确确实实仍在往年水文记录的最大水量之上。
但今年大明上下许多地区暴雨, 汉阳府周边尤甚, 今年的降水是否超过了往年水文记录的最高值, 这点现在俞星城还不好确认。
她没放这些核算图纸的官员回家,但她不得不和鲁邕合计。显然这事儿,只能面圣去说, 但俞星城在此之前, 还想要去拜访一下徐尚书。
鲁邕这几日熬下来也脸色蜡黄,眉头就跟被抽绳的衣料似的挤在一起:“抱歉,我去了几次, 他实在是不愿意见我……徐老算是我半个先生,我不知道图纸为什么会出问题,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这样了——你说你把这消息报上去, 皇上会不会惩治徐老?会不会徐老这尚书位置没做几年,就……”
俞星城:“还能怎样, 你还觉得能瞒?但皇上真要处置,徐老应该现在已经在牢里候审, 又怎么会在家里呢。鲁大人,别想太多了, 这事儿上次皇上见了你, 这次该我去面圣了。我若是见不到徐老,便直接进宫。”
外头还下着毛毛雨,俞星城拿着写好的折子, 旁边的吏员背着装着复制图纸的木筒,匆匆走出抱厦。
鲁邕追了几步,看着俞星城走出工部大门,顿住脚在雨中叹了一口气。
俞星城去见徐尚书要先出宫去,不算太顺路,但到了徐府前,雨也停了。俞星城的身份前来,徐府自然不敢怠慢,俞星城随着管家一直到正屋去,奴仆立在两旁,又是上茶又是端果碟。徐府不算太气派,但礼数很足,俞星城几乎只是刚刚落座,便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前来与他会面。
来人是徐尚书的二子,在鸿胪寺当差的,官职不高,听说人有点轴,但他很是尊敬的请俞星城上座,俞星城没有太推却:“我此行,便是求见令尊——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您拒绝了太多想要来求见他老人家的人,但我只是想让你先传一句话,至少让徐老听到之后,再做决定。”
徐老之子也不好拒绝,只抬手,似乎又有点期盼又有点忐忑道:“您请说。您真要是能让家父愿意走出来……那,那某是真的心怀感激了。”
俞星城这才知道,徐老不只是不出府,更是不出房门,连饭食都用的很少,几乎像是要辟谷。
俞星城捏了一下太师椅旁的桌角,道:“您只说两句。一是,我已拿到水文数字,此事与徐老无关,他当年没有做错。”
这是撒谎,俞星城没有拿到今年暴雨时的水文数据。
徐老之子满是希望的点了点头,拱手道:“还有一句呢?”
俞星城:“二是,他不必怕,多年前的事我会追查下去,别人会害怕的事情和人,我不会害怕。哪怕皇上要忌惮动手的事,我也不会忌惮。”
徐老之子震惊的看着她:“这、这……”
俞星城:“你且与他说去吧。”
徐老之子抬手一礼,犹豫片刻,便让俞星城稍等片刻,就随着管家一起匆匆朝后走去。俞星城坐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茶都添了两次,这才看到徐老之子擦着汗匆匆而来,人还没从影壁之后露面,就急急喊道:“俞大人。”
俞星城心里有数了,她起身嗳了一声:“您慢慢说。”
徐老之子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家父说想要请您进去细谈,哎您小心脚下,俞大人,家父状态可能不太好,他关了自己太多日子没出来了,脑袋有些迷糊——”
俞星城与徐老之子一直走到内院深处,他家中女眷不多,听说徐老的儿子中有几个都没有成家,只顾着立业了,院落设置虽然巧妙,却也更粗野实用,没有太多装饰。
走到内院北屋,几个奴仆垂手立着,徐老之子看见管家还立在北屋门口,急道:“怎么还没让老爷子出来呢?这客人都要来了,难道还能进那屋里去谈?”
管家一脸为难,忽然就瞧见灰纱门帘下现了一个佝偻的人影,徐老用沙哑的嗓音道:“俞大人……进来吧。咱们进来聊。哦……你让人把图纸背来了吗?其实也不用……我都记得每一个细节和数字,来吧来吧。”
俞星城看了其子与管家一眼,让背着图纸的小吏留在外头,独自一人捏紧袖中的折子,掀开纱帘走进去。
她一进去,就知道为什么徐老之子不愿意让她进来会面了。
因为怕她被吓到。
这一间堂屋十分高大宽敞,高梁圆柱,只是里头家具已经被搬空的七七八八,窗子紧紧闭着,阳光从玻璃斜射进来,照在几乎贴满地面、墙壁与廊柱的纸张上。那些成卷的铺在地上的长熟宣,那些一摞一摞像落叶般散堆在角落的草稿纸,还有到处洒满的墨汁。
她知道为什么徐老不敢开窗,因为只是俞星城掀开帘子带进来的一阵风,就让满地轻薄的宣纸像退潮般被掀动。
徐老就像一只老透的□□,看见一张薄纸即将飞走,竟弓着身子四脚着地扑过去,抓住了那张纸。
俞星城不敢走动,立在门处,就听见徐老道:“哦,没事没事,进来吧,我已经算的差不多了,除了这几张纸不能乱动,其他的都可以踩了。”
俞星城仰视高屋中贴满的纸张,轻声道:“您在算什么。”
徐老转过头来:“……算汉阳府大堰该不该塌。”
他张嘴时,牙齿舌头都是黑色的,俞星城怀疑他是聚精会神时不愿意润笔,所以只用舌头舔舔,自然变成了这样。徐老也意识到了,他抹了一下嘴,俞星城看瘦的过分,皮肉都像是一件垂坠的布料搭在骨架上,他竟然露出几分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