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二字从她舌尖吐出,也带着格外不同的绵软柔长,是糖丝越扯越远却偏偏不断的那一点韧性。
“你是凡人,我是修士。就算现在我的修为只有练气一层,你我之间仍是天渊之别。”
“且这冰泽丝也是一件上等法器,你能死在我手里,一点不冤。”
萧素说话时也没有分心,反倒分外聚精会神。
白衣女修扬起左手,手指灵活地翻转腾挪。看似纤若葱根般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将无数细线操控在指间,随着风声变化不断调整轨迹。
成了,不会有意外。楚衍整个人都被裹在那匹致命又绚丽的织物中,不可能脱困而出。
食指勾动轻轻一拽,绸缎瞬间收紧不留缝隙。
有几丝细线不经意间落在雪地,“啪”地一声,轰隆巨响随之而来,又是一场雪崩,比之先前还要声势浩大。
萧素立于峰顶衣带飘飞,对周围的一切根本不在乎。
她满心满念都扑在丝线上,口中仍然不停:“其实你也不算笨,还很有些警惕。只可惜你没有心软到底,被我捏住了弱点。”
“下次投胎转世时也该长些记性,不要妄想成道修仙。你这样好骗的人,还没入门就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哎,可怜。”
白衣女修低低叹息了一声,不过须臾,她的叹息就已凝固在唇边。
刀光,比雪更亮比闪电更快的刀光,粗暴野蛮地破开了那匹织物,自上而下一刀贯穿,硬生生扯出了一道裂隙,迅速延展扩散。
快到数息过后,那道流利野蛮的刀光,仍在眼前停留不散。
看似脆弱却再坚韧不过的冰泽丝,在那轻薄刀光面前只能节节溃败,真正柔软又无害地臣服下去,一弯腰一低头直至地面。
委顿在地的好一团冰泽丝,如不肯停留在天边退却的余晖晚霞,艳则艳矣,却带着狼狈落魄的意味。
从那落败狼藉的余晖晚霞中,明晃晃走出一个人来。
楚衍长身玉立,狭而窄的一线绯红刀刃,被他轻巧握在掌中,蓄势待发虎视眈眈。
该是多快的刀,多锐利的刀锋,才能将数百冰泽丝一斩而断?至少也是法器,也可能是灵器。
原来那男修没有糊弄他们,星霜台中当真有先人遗物。自己迫不及待攀登峰顶,没有仔细搜寻,就让楚衍捡了便宜。
萧素眼神迷离。她艳红舌尖舔了舔嘴唇,有些饥渴与迫不及待:“好刀,落在你手里可惜了。时日一长不见血,它只会生锈。”
“有缘之物,无所谓可惜与否。”楚衍手指抚了抚刀锋,“但它的确是把好刀。”
谁也没有出手,诡异的紧绷的寂静,让悠然飘落的雪花也落速降缓。
是野兽狭路相逢时,互相打量估算力量的谨慎小心。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要害。
“你就是如此伪装,才骗过了林修羽?”
楚衍这句问话,半点不像责问。他明澈见底的眼睛望着萧素,没有愤怒杀意,只有好奇。
白衣女修终于回神,她大大方方点了点头:“若说你蠢,倒是真冤枉。三人中,没准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而林修羽,就是无可伪装地愚钝了。与竞争对手并肩而行,只因对我心生爱慕,就蠢笨坦荡地将后背亮给我。一时心痒,我没按耐住。”
能把背后捅刀子这种阴损事情,说得这般光明正大,萧素也是个难得人物。
“哎,要怪也怪你们太笨。因为我摆出孤冷高洁的冰山美人模样,就觉得我心思明澈,不屑欺瞒他人?”
“轻信,渣滓,朽木!”
吐出最后一个字眼时,萧素已难自持。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右手一挥手指一弹,数不清的丝线铺天盖地卷缠追杀而来。
比之先前气派了千倍百倍,那已经不是一匹绸缎,而是滔滔江水从天而来。凶猛又残暴,奔流而下冲破一切阻碍。
绚丽江水所经之处,星霜台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平地。
被激起的冰碴混杂着碎末,合着天上纷纷而落的雪花,交融为一分辨不出。
抽刀断水水更流。若说绸缎尚能劈开斩断,江水又要如何截断?
就算有那么两分武艺,一个身无修为的凡人,仍旧无法与法器相抗衡。萧素心中有了底气,还是谨慎小心:“比起林修羽,我倒是真挺喜欢你。”
“温温和和一声不吭,既会看人眼色又会讨我欢心。养你这么一只玩物,也算不了什么。只可惜,你碍了我的路……”
并非萧素有意多话,她这番话就是为了扰乱楚衍的心智。
不过嘴唇张合毫不费力,若是起了作用,激得楚衍心神分散出口反击,就是大赚特赚。
大概她这番话,根本得不到回答。
冰泽丝上传来的颤动,表明它们已经捉到了猎物,亲昵缠绵地拥上去,一寸寸一分分地勒紧,再骤然放开。
想必松开之时,那笑盈盈的秀美少年,只剩一捧血肉骨骼。红与白散落一地,必定美极了。
萧素急迫地舔了舔嘴唇,满心满念只想嗅到血腥气。
她这段时间实在压抑得狠了,伪装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美人,与她的本性半点不符。
“可惜,你这等的姿色,给我扫地洗衣都不配。”悠长而讽刺的一声叹息,激得萧素面颊绯红目光明亮。
恶毒又尖刻的话,掐准了白衣女修要害大力捏下。不只是疼痛,更是屈辱愤怒与吃惊。
没死,居然还没死!这名叫楚衍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素并不放弃。她恶狠狠地收紧丝线,传达出冰冷坚定的意念,非要将楚衍连骨带肉碾碎成尘才甘心。